读起书来,楚山浔端坐行吟,全然成了个刻苦的谦谦君子。对着福桃儿,便还是同王翰林在时一样,他读的书到底多,高兴时还会同她指点一二。
既然相安无事,福桃儿也就不多提出府之事,省得又触了他的逆鳞去。
一日三顿,她也陪着楚山浔吃,竟意外地发现,主子桌上俱是各色精致素菜,若有荤腥,也都些白切凉拌的清淡菜色。
除了偶有讥讽逗弄,这段时日,她吃得精细清淡,养了胃口。夜里陪读时,只要一不小心打了个哈欠,便会被勒令去外间歇着,等醒来时,身上总会适时地多上件薄衫。
扪心自问,从那日藕生苑回来,她同主子摊牌后。这段时日,是她来楚府后过得最舒服的,甚至比在家作活还要轻松两分。
只是每回夜里留的晚了,第二日那两个送药的丫鬟便会如期而至,端上一盏黝黑苦涩的汤药。她只是思虑了一瞬,便打算瞒下,每次都是仰头一饮而尽。
直到有一日清晨,她照例站在内院门前喝药,苦涩的汤药才饮了一口。忽然一只骨节纤长的手伸了过来,夺过碗盏,看也不看就朝地上掷了下去。
玉盏碎裂,正要进院的红儿脚下一顿,为难地蹙起了眉。
只听楚山浔冷着声调问道:“好端端的,你们这是给她喝的什么东西?!”
这话虽然不算呵斥,可两个丫鬟都是伶俐人,哪里觉不出小公子的隐忍的怒气。当即朝廊下跪了诉道:“五爷恕罪,奴婢们也是奉了老祖宗的令,说是其他都好说的,只这药是非喝不可呀。”
“真的是祖母的令?她没病没灾的,喝的什么糊涂药!”
“这、这……”
被小公子这么直白地问,两个丫鬟张口结舌地,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表达为好。她们心里叫苦,这小公子人才俊秀的,竟连这通房姨娘的规矩都没听说过吗?
“是避子汤。”
细弱的声音不带感情地说了出来,叫两个丫鬟松了口气。
福桃儿瞧了眼他脸上的讶然,为了调解尴尬,补充着又说了句:“只要不是有孕,偶尔喝喝也没什么的,许是还有活血安神的功效呢。”
“是是是,福姨娘说的正是呢。”
知道真相后,楚山浔神色莫测地盯着地上遍撒的药汁,敛下好看的眸子,只是沉默了一瞬,继而抬起头,对着两个丫鬟正色道:
“管你说的什么效用,没病吃个甚乌七八糟的汤药。往后若再瞧见你两个来送药,莫怪本公子叫庄嫂子发卖了你们!”
说完他重重地哼了声,也不去理睬福桃儿的拉扯,只是恶声恶气地斥退了她们。
等人都退了,他蹙眉叹了口气:“分明我们未曾……你何不同祖母说明白。”
福桃儿移开眼避过他的视线,轻声说了句实话:“非是我有意欺瞒。出府之前,老太太还是顶头的主母。原本主子让我侍读,便已是破格的了。若要让她晓得,我连、身子都未破的,又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那不是可以免去避子汤了吗?”
“不是,老祖宗会以为,主子您这样属意心系于一个低贱的丫鬟,保不齐是奴婢有什么妖法了。”
这话初听绕的厉害,可楚山浔只是不谙后宅阴私,他只是将这里头的因果道理用心想了下,便彻底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便如他随口保证再不让旁人欺她,可就连她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被灌药,他都不清楚。若是真的遭了主子们的嫉恨,要被处置,也未必是件难事。
虽是想明白了,可他嘴上仍是一副不耐的口气:“管他那么多,反正汤药不许喝了,遇了事只管来找本公子,怕这怕那,也是枉读了圣贤书了。”
已经习惯了他这般明枪暗讽的说话,福桃儿只是点点头,也不再与他争辩的。用了早膳,楚山浔说了句:“换衣服去。”
这是又预备着要带她去北城马场了。
福桃儿心中叫苦,她虽然吃的住辛劳,可作的也都是寻常女儿家的针凿洒扫。这楚山浔晓得了她四年来刻意胡乱吃胖的情形,打定了主意要让她脱胎换骨,把身子练得强健起来。
他着人专替她制了套窄袖胡服,还挑了匹温驯的良驹。如今祁大年不在平城,也无人肯陪他浔五爷涉猎的。楚山浔便只在晨读过后,日日拖着福桃儿去马场跑上半个时辰,再教她对着草靶学箭。
本以为胖丫头难教,不成想竟是意外得有天分,只不过日,她搭上轻弓,便能勉强射中草靶边缘了。
楚山浔来了兴致,有时便一日两回地拖她去马场。福桃儿原本还算高兴,只是她到底初学,在马上磨破了多处。手指上的伤处还能用布条包了,可腿间隐秘的内侧,却是毫无办法,又是羞于和主子开口。
换了胡服,背了弓箭,楚山浔见她圆脸皱着,一时有趣,便抬手去捏了捏:“嘿,还说自己能吃苦呢。怎么,本公子可是已经手下留情了,换了祁大年,你试试。”
“主子,我今儿能不能只练箭术?”福桃儿拍开他的手,不自觉暗暗翻了个无奈的白眼。
这一幕却没能逃过楚山浔的眼睛,他忽然起了些坏心思,上前凑到她耳边,呵了口热气:&ot;小娘子可是走不动,若是求求你夫主,倒可叫你歇两回的。&ot;
福桃儿心下暗啐,脸上瞬间红了半片,却正色回了句:“您又玩笑了,奴婢又怎能配的上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