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在哪里许久,按李伯所说,我的语气和行为一定让他察觉我已不是他以前的女儿。我垂着头不敢看他,等着他对我的决断。是认了我?还是像李伯那样大喝问我是谁?
终于,他说道:&ldo;洁儿何出此言?你是我与你娘亲的骨血,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事,爹怎能不认你?!你莫要担心……&rdo;他说得很慢,似是十分艰难。是不是在哀伤他失去的女儿?他没有戳穿我,提到了骨血两字,是不是因为父母更看重儿女的血脉关联?我有希望了。
我等了段时间,抬头看他,他神情似是伤感。我不由得说道:&ldo;请爹不要为我担忧,我只是忘了往昔种种,其他,我还是明白的。&rdo;我停了一下,决定还是说了,&ldo;方才出去的那对父子,是否是来看爹的?&rdo;
他点点头说:&ldo;是,又是来……&rdo;他停住不说了。
我低声说:&ldo;那父亲目光闪烁,为人表里不一,十分不可靠。他的儿子对我直视不避,应是肆无忌惮之人,爹一定要小心。&rdo;
他愕然地看着我,杏花在后面轻咳了一声,我叹了口气说:&ldo;按理我不该说,但我如果不说出来,半个时辰后,我就忘得一干二净了。爹如果不喜欢听,忘了就是了。&rdo;
他久久地看着我,眼中神色莫测,我看着他,缓声问道:&ldo;爹可还想认我?&rdo;
他点头,眼里明锐起来,说:&ldo;我从来没觉得你这么像我的女儿,如此聪明,就是忘了以前,也一定是大梦初醒,更明白事了。&rdo;
我微笑,施礼道:&ldo;多谢爹。&rdo;他认了我了。
他又愣愣地看着我,杏花又轻咳,看来原来的小姐连笑都不笑,那我的父母可多惨!想到此,我不笑了,有点儿垂头丧气。爹(就把他当爹吧,也没别人了。)说:&ldo;洁儿,来和爹坐下,好好告诉爹发生了什么事情。&rdo;
对他,我不敢直说我是另一个人,不是怕他把我赶出去,是怕撕开了伪装,让他太伤心。我只反复说醉酒之后,失了记忆。为转移他的注意,我问起他要迎娶的人,还说我想去见见。爹虽然表面镇静,但我看他多少有点欣喜的意思。他说过几日,他会让那位女子到一处茶肆,我们可以相见。我问起我的兄长,爹说他这几日在外,不久就回。
我看差不多了,不敢再多言语,就告辞出来,我觉得爹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背后。
出了厅房,我松了口气,看来,我在这家里是先住下了。转头看着杏花,她脸带笑容。我不解地问道:&ldo;杏花,你家老爷的确如你所说,是个慈悲为怀的人,可为何你家小姐如此脾性?&rdo;
杏花叹气道:&ldo;小姐,我们下人都这么问过。老爷平时从不出恶语,大公子也是谦和之人,可小姐却……&rdo;
我沉思着又问:&ldo;你原来的小姐和老爷是否亲近?&rdo;杏花小声说:&ldo;说爹,小姐,说爹。&rdo;我点头。杏花接着说:&ldo;老爷朝事繁忙,小姐小的时候根本见不到老爷。现在偶尔见了,也没有几句话。&rdo;
我还是不解:&ldo;夫人去世了,老爷,不,爹难道不该好好爱惜这个女儿吗?&rdo;
杏花说道:&ldo;听人说,夫人刚走时,老爷日夜闭门屋中,一个多月不上朝。后来有两三年悒悒寡欢,全力操劳政务,有时甚至宿在官衙。老爷那时常请命外出赈灾巡查,久不在府中。小姐的性子从小就不好,老爷回来见了她,虽没有直言责备,但总是没有多少喜悦之情。&rdo;
我说道:&ldo;你们小姐应该是十分敬佩你们老爷的。&rdo;
杏花忙点头:&ldo;是的,小姐在外面如果听到任何不利老爷的言语,就会大打出手。&rdo;
我有些明白了,说道:&ldo;你们小姐一定是心中积了很多的怒意。&rdo;
杏花道:&ldo;是的,小姐总是十分生气的样子。老爷这样显贵,大公子一向对小姐有求必应,小姐却从不满意。&rdo;我没再说话。
人们说最让孩子难以忍受的虐待是漠视,尤其是来自自己最崇敬爱戴的父母的漠视。那位小姐自幼丧母,接着又因没有得到足够的父爱,定是深怀了怨怒。她长大后,她的父亲和兄长任她胡作非为,不但不能让她感激,反而让她觉得是另一种不重视。可他们如果管教她,那必然要有许多争执,会让两边都伤心。说来,她是怎么也不会满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