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公子举杯的手微顿,他垂着眸子,看着杯中的酒,脑海里却想起了当初在京城看到那登基不久的女帝坐在龙撵上前往太庙祭天的场景。
彼时,仪仗威严,她高高在上藐视众生,而他则如所有人一样就像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隐在人群里,只能仰视着她。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又好骗又爱哭的胖丫头居然有一天也会巍然天成,成为这天下之主呢?
又如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这处事果断的女帝有一天会成为阶下囚。
但凡宋皓再狠心一点——
但凡他对那个皇位有那么一点**,今天的一切就不会仅仅只是一场戏,宋瑾被囚禁起来也不会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帐里。
齐公子眸中微紧,仰着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自喉间发出一声似讥似诮的嗤笑:“女皇陛下真的对在下那么有兴趣?”
宋瑾张了张嘴,不待她开口,齐公子却又抢先一步说道:“既然女皇陛下问了,那么我便让你看看又如何呢?只消你别被吓到了才好!”
齐公子说罢,修长洁白的手已经按在了脸上那张金丝面具上。
宋瑾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待到看到面具后那张真容时,也是不由得从心底倒抽了一口冷气。
右半边脸上光洁平滑,而左边则是从下颌延伸至额头,一片血红如地狱之花般密密麻麻的血丝爬满了整个半张脸——
阴森而又诡谲。
宋瑾便算是见多识广,初初看到,眼中的震惊还是十分明显。
齐公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甚至干脆随手就将那块面具扔在了桌上,冲她挑眉一笑:“女皇陛下吓到了?”
宋瑾抿了抿唇,将视线移开。
齐公子则是轻哼一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我的脸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这样的。”
当初那男人无故失踪,西秦归属景朝之后,母亲就带着他东躲西藏。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送他去了一个老怪物那里。
那老怪物性情古怪,且手段十分毒辣。
因为母亲曾经救过他,他应过将来会答应她一个条件,母亲便让他收他为徒。
只可惜,在那老怪物的口中,他天资愚钝,若想学有所成,必须要走捷径,忍常人不能忍之痛——
因此,他与他的毒物在一起整整待了三年多,出来后习得一身魔功,左边这半张脸却是彻底地毁了。
算起来,那老怪物和宋珏一家还是渊源颇深。
他是鬼医和毒娘子的师弟,共同袭承于他们医毒双绝且武功独步天下的师父,只是那老怪物不走正途,被师父逐出了师门,自此以后便疯疯癫癫,随性而为。
原本宋珏所习的炎阳神功便是为他所授,而且那老怪物无意中撞到宋皓之后更是如获至宝,追着赶着要收他为徒弟,还说他的资质比当年的宋珏更好,天生就是习武的料子。
就这样,他们便成了师兄弟。
齐公子抬手摸着自己的左脸,当初和那些毒物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是母亲告诉他一定要学有所成然后出来为父亲报仇吗?
不是的——
那三年多,他的脑海里始终有一张蠢蠢的挂着泪珠子的胖脸。
他恨过她,嫉妒过她,却也——
最羡慕她。
她是他儿时奋力追赶却又始终追不上的那道光。
曾经姚景昇将她看得比自己这个亲儿子还重的时候,他就发过誓,将来有一天,他一定要让那个众星拱月的女孩子在他面前哀求哭泣。
他也要试试,做她的主宰。
这种似爱似杀的执念,竟让他熬过了整整三年。
就连老怪物自己都说,他是第一个在他那些毒物的折磨下活下来的。
宋瑾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在说,目光移到了他完好的右脸上,张了张嘴,踌躇了许久还是开了口:“你是齐荀?”
小时候的齐荀她已经不大记得了,但是对那个曾经对她还不错的五舅舅她还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