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草丛生白雪覆盖的坟场如今有模有样,待天儿暖和些了,她准备在周围栽种些树,让院子看上去不那么萧条。
人死前经历了痛楚灾难,死后,该有避身的场所,雾宁又想起她自己来,她不知道自己死了会埋在哪儿,春香不说她看得出来,秦岚云对她很不满意,要谢池墨休了她,离开谢家,她连个住处都没有,死了也不会有棺材。
她声音低沉,透着浓浓的凄凉,走到月亮形拱门的谢池墨身形一顿,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坟场,他微微侧目,刘贤上前一步解释,“夫人将院子里的树砍了,说那些树无人打理乃是对死者不敬,等天暖和了栽种些新的,派人守着,隔三差五浇水施肥,算是对主人家的感谢。”
谢池墨蹙了蹙眉,雾宁声音低,他只能听到含糊不清的调子,连词都听不清,她从哪儿学的?
手里的巾子脏了,雾宁将其放入水中搓了两下,抓着拧干水,继续擦拭,提着水桶的竹香发现拱门处有人,看是许久没露面的谢池墨,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蹲下身,抵了抵雾宁胳膊,小声道,“夫人,世子爷来了。”
雾宁下意识的抬起头,便看到了门口的谢池墨,他一身墨色竹纹直缀,眉目深邃,如潭的目光正晦暗不明的望着自己,雾宁以为自己见着他会激动,不知为何她心头极为平静,放下手里的巾子,洗干净手才慢悠悠站起身,嘴角尽量扬起一抹笑来,温声道,“世子爷来了。”
语气轻柔,就像平时他从军营回来,她迎出去时见着他说的话一样。
只是,那时候她健步如飞,一脸殷切和期待,而如今,笑意却不达眼底。
谢池墨眉峰微蹙,站在原地没动,不着痕迹打量着四周,春香说她每日都会来坟场扫坟,没想到她把坟场打理得像花田,整齐,干净,好似春风拂过就会开出花来,他的视线从周遭落到雾宁脸上,眉头拧成了川字,她瘦了,瘦了很多,脸色苍白,衣服空荡荡的,好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他视线一转,落在了竹香身上,眼神陡然一沉,“你们怎么照顾夫人的?”
雾宁步伐微滞,喉咙热得厉害,抿了抿唇,压下喉间不适,解释道,“不关竹香的事儿,我每天都有按时吃饭,可能天气的原因,就是不长肉,你怎么回来了?”雾宁走得很慢,目不转睛的盯着谢池墨,专注而认真,好像要把谢池墨刻入心里似的。
谢池墨不喜欢这种感觉,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好像寒冬的雪,带着浸骨的寒,“手怎么这么冰凉?”
雾宁摇头,仰着头,一动不动的望着他,谢池墨拉着她往回走,经过刘彦身边,雾宁注意到他手里的公文,是刘贤见她时拿着的那份,她轻轻地问道,“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谢池墨步伐一顿,没有否认,此次回京干系重大,他要求下边保密,不知雾宁从何处听来的。
“回京处理点事儿,坟场的事儿交给丫鬟们,你好好养着身子。”
雾宁没有点头,也没有应下,浅笑盈盈的岔开了话,“我给祖母送了两双鞋子,春天穿刚刚好,你带回去送给她老人家。”
“来不及,我马上就走,留着下次吧,我让刘贤留下,有什么事你和他说,外边不太平,你别到处走。”京中是何局势不可知,秦源说有人弹劾他在边溪画地为牢,坐地为王,不把朝廷的律法放在眼里,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太后病重,皇上心力交瘁,被闹得不可开交,长此以往,怕是皇上都保不住他,他必须回京一趟。
雾宁手颤抖了一下,缓缓低下头,望着二人交握的手,有些失神,谢池墨一本正经,人前卿卿我我的事他极力反感,这会儿去当着外人的面主动牵他的手,明明该高兴地,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你还会回来吗?”
谢池墨没料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当然要回,你别害怕,你嫁给我,我就一辈子会对你好。”
这话是他的真心话,他娶她的时候他就存着护着她一辈子的心思。
雾宁重重嗯了声,得知他离开她没多大的反应,此刻却不由自主落下泪来,谢池墨往后瞅了眼,刘彦等人会意,俱默契的转头,别开了脸。
谢池墨停下脚步,捧起她的脸,缓缓落下一吻,她的唇湿润而冰凉,他眸色暗了暗,不由得加深了这个吻。
这些日子不见她他也不好过,身边忽然没了个人,夜里辗转难眠,明明没有她之前他照样过得好,如今没了她却是不行了。
雾宁踮起脚,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声音沙哑哽咽,她埋在他脖子间,失声道,“我们会分开吗?”
这么久他都不回来,她明白他是嫌弃自己了,可她没有办法,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成那样子,如果,如果她知道他会嫌弃,她宁肯没遇见他。
谢池墨回抱着她,双手加重了力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