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姨娘甩开宜珂的手,继续一下下磕在石板上,咚咚咚的声音直打在宜珂心头。
&ldo;姨娘!你别磕了,要磕也是我磕!姨娘!&rdo;宜珂侧身抱住母亲,哽咽着哭作一团。
&ldo;太太,贱妾知错了,一切都是贱妾的错,四姑娘是听了贱妾的唆使才会犯下弥天大祸,求太太看在四姑娘也是二爷的骨肉份上,饶四姑娘一命,贱妾甘愿受罚!求太太饶四姑娘一命!&rdo;栗姨娘原本娇柔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如此坚定,宜珂听着眼泪掉个不停。
&ldo;不是的,不是姨娘教唆的我,是我自己叫痰迷了心窍,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太太要怪就怪我吧,饶了我姨娘,不干姨娘的事!&rdo;宜珂这会儿也明白了栗姨娘的心,跟着狠狠磕起头来。母女俩争先磕着青石板,咚咚的声音此起彼伏。
谢氏却没这心思搭理外面的母女俩,宜珈发烧了!许是这一日受了惊吓,下午谢氏检查时又着了凉,又许是这些年来日日警惕不露出马脚积忧成疾,总之宜珈到了晚上忽然高烧起来,谢氏急忙唤人去喊大夫,自己则忧心忡忡的照看着小女儿,连一贯贴身伺候的葛妈妈都插不上手。
宜珈烧的有些糊涂了,梦里像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爸爸带着老花眼镜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妈妈拿着锅铲在厨房里忙里忙外,氤氲的水汽雾了她的视线,这情景和她在家时如出一辙,难道她在古代的日子只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她要回家了?宜珈伸出手想要抱住忙着炒菜的母亲,可手却径直穿过了母亲的身体,不敢置信的她又跑向父亲身边想扯过报纸,报纸却纹丝不动,宜珈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切,绷了许久的神经一下子承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ldo;爸爸,妈妈,不要丢下我,我想回家。&rdo;
&ldo;妈妈……妈……我想回家。&rdo;宜珈两颊烧的通红,喃喃着呓语,两只莲藕般的小手时不时挥舞两下,像是想抓住什么。
谢氏看的心里疼的直抽抽,手脚不停的绞了冷帕子敷在女儿额头。任何母亲看着自己孩子为病痛折磨,都恨不得以身替之,谢氏也不例外,宜珈迷迷糊糊烧了两天,谢氏也就衣不解带照看了她两天,连二爷来劝谢氏都没有理睬。二爷摇摇头,到底没有坚持下去,他心里明白,妻子照顾的不仅仅是小女儿宜珈,还是十多年来一直愧对的大女儿宜琼,宜珈没好起来前谢氏也绝放不下心。
宜珈烧退后睁眼看到的一幕便是双眼充满血丝的谢氏正守在她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见宜珈醒了,谢氏口里连连念着菩萨保佑,随即一脸关切的问女儿可还有不适。宜珈看着满心念着自己的谢氏,又想到现代的父母,长久以来抑制着的软弱一下子暴发出来,扑进谢氏的怀里嚎啕大哭:&ldo;娘……我好想你……你不要走……呜呜,娘……&rdo;宜珈也不知自己想的到底是现代生活里的陆妈妈还是这辈子的母亲谢氏,只是一味发泄着这么多年累积下的难过与伤心,最后哭的一噎一噎的,谢氏拍着她的后背,眼里也跟着淌泪:&ldo;宜珈乖,娘就在这儿,娘哪儿也不去……&rdo;或许是从这刻起,宜珈是真心将谢氏当做亲娘来敬来爱了。
病愈后的宜珈再未见过栗姨娘和宜珂,只知四姐自请去往山东孟家家庙,为年迈的祖父母诵经祈福、积累功德,二奶奶原是不允,但四姑娘彻夜跪求,孝感动天,终获二奶奶首肯。而栗姨娘心系四姑娘,愿一同前往家庙代为照顾,同时也为老爷太太佛前祈愿。
宜珈从耿妈妈口中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沉默了一瞬,经历过了临芳会上的生死考验,她不觉得自己还会向以前那般天真热心,对宜珂的一时恻隐之心换来的不仅自己险遭毁容的命运,同时害了宴家姑娘替她受这一劫。发配家庙这个结局是宜珂自己一手造的孽,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行差踏错一步等着的就是万丈深渊。
认清了事实的宜珈没有替宜珂求情,眼神有些黯淡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耿妈妈心里对小主子的反应很是满意,可却也有点唏嘘,谢氏是家中独女,从未遭过姐妹阋墙的罪,而六姑娘小小年纪就尝到了亲姐妹背后插刀子的滋味儿,委实有些可怜了,这幼小的心里还不得蒙上层阴影?耿妈妈,其实乃碰上的是只伪萝莉,哪儿还有幼小的心灵……
这一年全国总体局势较为平稳,镇西将军符纪霖大败西北蒙古人,令其退军三千里,划地为界,圣上龙颜大悦加封符纪霖为镇军大将军,位列二品大将军席。国土太平了,大家就有兴致寻欢作乐,咳,是有兴致吟诗作画、附庸风雅了,于是孟二爷作为学术派代表,顺利的调回京城回家看老夫老母啦!孟府上上下下的气氛都挺欢快,毕竟老爷升官发财,他们也跟着与有荣焉、鸡犬升天啊!只除了三奶奶沈氏有些气闷,她儿子考秀才没考上,说出去有些丢人,孟家长孙居然连秀才都没考上?!连带着沈氏这些天都不敢上门去见未来亲家余氏,怕受冷嘲热讽,这宴大姑娘挨了热水烫孟家本就理亏,这儿子又没考上秀才,神经粗如沈氏也觉得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了。
沈氏磨蹭又磨蹭,这不,磨出事儿来了。大丫头初月万年不变的僵尸脸今个儿破功了,她神色惊恐的一路小跑进了后院:&ldo;三奶奶,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rdo;
二哥降职了?婆婆又送美婢给二嫂添堵了?还是二房的几个瓜娃子又闹出笑话了?沈氏眼里放着亮光,幸灾乐祸的表情溢于言表:&ldo;三奶奶没事儿,你二奶奶有事儿么?&rdo;
&ldo;二奶奶没事儿,是三奶奶您有事儿了!&rdo;初月上气不接下气,急得连恭敬都记不得了。
沈氏撇撇嘴,躺回摇椅上,这些天余氏来找过自己几次,都被她以身体不适给搪塞了,想来这次又是余氏来找自己的吧。她还没做好心理建设,暂时不想见亲家母。
&ldo;三奶奶!晏家大姑娘和太常寺卿曹老爷家的大公子定亲啦!&rdo;初月着急上火,一句话把沈氏炸懵了。
&ldo;你说……谁和谁定亲了?&rdo;沈氏怀疑自己听错了。
&ldo;我的三奶奶哎,宴御史家的大姑娘和太常寺曹家的大少爷两家说了亲,今天都下定了,排场可大的很,现在府里府外风言风语传的满天飞,奶奶您快想想办法吧!&rdo;初月气顺了,话像倒豆子般蹦了出来。
沈氏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晕了……
21、宴家婚事
沈氏这一晕从日上三竿昏到了华灯初上才醒,恢复神智的沈氏看见两个女儿俱跪在床边,泪水盈眶,三奶奶有气无力的挤出句话:&ldo;你们大哥呢?&rdo;
五姑娘宜璐期待地看着她三姐:三姐你平时的话最多,不要大意的上吧。
三姑娘宜琏瞄了瞄妹妹,心道:孔融让梨,大哥的状还是你来告吧。
姐妹俩眼神厮杀了一阵,宜琏的脸皮到底不比宜璐的厚,最终败下阵来,硬着头皮向沈氏解释:&ldo;大哥哥,他,他在房里呢。&rdo;
&ldo;闻谏还在读书啊,那不要去吵他了,这孩子不容易,太刻苦了。&rdo;沈氏自圆其说,在当妈的心里孩子总是自己家的好,凡事都愿意往好了想。哪怕杀了人放了火,亲娘头一个怨的必是受害人本身行为不当惹怒了自家孩儿,沈氏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孟闻谏的确是在房里,可惜并不如沈氏所想在挑灯夜战,而是喝醉了酒斜躺在榻上睡得人事不知。不过宜琏也不算撒谎,要是让沈氏知道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借酒消愁,怕是能立时爬起来冲到宴家去大吵大闹,那他们三房可真是没脸在山东继续混下去了。于是乎,宜琏和宜璐齐齐闭起嘴巴,让沈氏美好的幻象继续下去。
可惜当三奶奶脑子里的电路转移到儿子身上时,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儿子飞了的未来媳妇儿宴家姑娘,回忆起这些日子来余氏如何巧舌如簧、描绘了个光明前景给自己,谁知枪头一转又攀了高枝,让自己和儿子在这偌大的山东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笑柄!沈氏怒火中烧,从喉咙里爆出一句:&ldo;余佩娘你这个下作的小娼妇,不要脸的贱胚子,但凡我还有口气就定要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rdo;
沈氏中气十足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屋子,甚至站在十米开外的长廊上都听得一清二楚。宜琏和宜璐不由臊红了脸,沈氏的话不论从音量还是内容上,听起来简直和街头巷尾的泼妇没两般了。不过能发出这般浑厚的嗓音,沈氏的身体想是没什么大碍了。
无论三奶奶如何不甘心不情愿,宴家和曹家的姻亲关系是铁板上钉丁了,两家互换信物议定婚期的速度简直堪比坐了宇宙飞船,一般姑娘两年都不够的备嫁时间,这两家生生用了两个月就一切就绪、只等新娘了,看的大家目瞪口呆。
沈氏好几次想冲出孟宅跑去宴家理论,都被谢氏拦了下来。二奶奶心里跟明镜似的,宴小姐和大少爷的事儿不过是两家太太口头上的婚约,根本不曾去正经官媒报备、也没有任何书面协定,甚至连三弟都蒙在鼓里,沈氏若是上门讨说法必是铩羽而归。而她若真撒泼闹了起来,宴家绝对有能力将黑的掰成白的,称孟家也瞧上了宴家闺女,自抬身价造成一家女两家求的局面。又或许,这晏太太从始至终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孟家算是白白做了人家的一回踏脚板。如今宴凝波又是宜珈的救命恩人,无论与公与私孟家都不能碍了人家的姻缘,谢氏心底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恶人只能由她来做,人情债难还,这救命之恩就更是还不清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