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诺亚。这是肯定的。赵慈行隐隐觉得自己不该继续问下去了。那双令人着迷的眼睛刚才的一刹那变得很恐怖。仿佛她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别怕我。”艾登说。
这是艾登第二次跟赵慈行说这句话,跟第一次不一样,第一次的时候他像是跟赵慈行说玩笑话,但这一次他好像在恳请。赵慈行没做声。自从她认识这个人,所有一切都在牵引着她走进一个旋涡。
忽然,她的左手被握住了。好似有电流通过她的身体,讽刺的是艾登的手冰凉冰凉的,就像刚才他的眼睛一样。
赵慈行没有缩回手,但她安静地说,“你好像很希望别人怕你,宾馆门口的白俄门童、跑马场外的那些人,还有毒贩……”
“对,但我不希望你怕我。”艾登急促地打断了她。
“为什么?”赵慈行也急促地问道。
电梯门这时候开了。门口站着约书亚-利维和几个年轻的警员。
*
王府大街的警署外围着多家报社的记者,这是林姣案发生以来京津媒体出动最多的一次。曹元荣在自己办公室窗户后面掀起窗帘的一角向下探看,心头又是烦闷又是庆幸。
案子算是水落石出了?
凶手想要的结果也出现了。
过了一会儿,两辆汽车开进了警署。一辆黑福特,一辆黑别克。记者们被挡在了外头。从福特上下来的除了艾登和老利维,还有那个赵慈行。曹元荣摆了摆头,他叮嘱过了,奈何赵小姐就是不听劝。
钱京在办公室外敲门,曹元荣叫进来。钱京问人往哪里带,曹元荣说就带到办公室来吧。钱京出去后,曹元荣又接了个电话。他挂了电话,人都到了。
曹元荣客客气气请约书亚-利维、艾登和赵慈行坐下,看这三人的神情估计对事情只有一点耳闻,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曹元荣让钱京去泡茶,然后自己一边点了根烟,一边也坐了下来。
“我请利维先生过来,利维先生不叫上自己的律师,却是一定要叫上艾先生……”曹元荣嘿嘿笑着道,“理解,我理解,艾先生翻译肯定没问题。赵小姐么,我原本想请梁主任过来,应该给学校一个交待,正好你们学校刚才打电话来了,我说赵小姐在这,他们一听你在这,就说不派人过来了,那就麻烦赵小姐回去转述给校领导吧。”
赵慈行点点头。
约书亚-利维见曹元荣说完了,连忙说道:“曹警探,请尽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吧,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父亲……”
赵慈行翻译了这几句话。
曹元荣瞧了几眼赵慈行,深深吸了口烟,掐了烟,开始说。
警署和几家大报社在临近中午时分都接到了一个大的牛皮信封。信件里面有林姣和玛莎的裸体照,其中林姣的照片也是她活着的时候拍的。除了照片,还附有一封信,来信人自称是诺亚,他表示他的第一个目标是玛莎,但觉得杀一个妓女没意思,所以哄骗了林姣这么一个女学生,信中还称他自幼跟随父亲长大,他是如何如何憎恨女人。信的最后提到,他希望报纸公布这些信息,不然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赵慈行给约书亚翻译的过程中,约书亚几度捂住胸口闭上眼睛。听罢过了好一会儿,约书亚才问道,“我能否看看那封信?我认识诺亚的字迹。”
曹元荣摆摆脑袋,“若是手写,我早就拿给你看了,是打字机打出来的。但照片却是铁证。”
一直没有吭声的艾登这时说话了,“曹署长打算怎么办?”
曹元荣嗤笑一声,“艾少爷还没明白吗?这事儿我做不得主了,今儿的晚报和明儿的早报会写些什么,我跟您一样抓瞎。”
曹元荣这话,听上去是那么回事。但艾登知道这是一个老狐狸。曹元荣做不得主是真,但他上面的人做得主。这个事情一旦登报,中国人和洋人的关系又将处于紧张状态。正值日本人虎视眈眈,北平局势不稳,南京那边定然不希望洋人和国人敌对起来。更何况这事,根本不是诺亚做的。
“大家都是局内人……”曹元荣继续说道,目光一一扫过三人,“不仅是局内人,也都是聪明人,事情的难点能看出来,不管凶手是不是诺亚,反正这事公布了就会造成城里的百姓更加憎恨洋人,可不公布,万一凶手又抓走一个姑娘怎么办?记者们虽然讨人厌,肯定还是有人能看到这一层。”
约书亚听完翻译,沉痛地问:“曹署长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寻找诺亚吗?”
“啊对。”曹元荣深沉地颔首,“您这样让艾少爷大张旗鼓地给你找人,好像你儿子还是无辜的似的,肯定不行。我这也是为您好,利维先生,您要不怕您的夜总会被人砸了,或是艾少爷的车里被人装个炸弹什么的,您随意。艾少爷懂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