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宿舍应该是全班走得最晚的了,所以当她们的脚步消失在门外,走廊里来自其他宿舍的动静也都没了。
程愫祎试图睡着,但捱不过浑身难受,到底还是辗转挣扎到了下一次吃药的时间,爬起来吃了退烧药,才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又到程愫祎的生日了。
十八岁,这一生,成人的那一天。
陪她过生日的是顾奕擎。他端着蛋糕,映着暖色烛光的面容好看得令人心惊。原本阳刚坚毅的轮廓被阴影描得柔和了,硬朗强悍的气质仿佛也沾上了几分奶油的甜软,教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他对她微笑着感叹:&ldo;你长大了,我就老了……&rdo;
程愫祎心疼起来,连忙安慰:&ldo;大傻瓜,你不也才二十五都不到嘛!男人四十都一枝花,你可是连花骨朵都没长出来呢!千万千万别怕自己变老,要知道女人比男人老得快呀,所以应该担心的是我,我应该担心有一天自己都变成老太太了你还是个大小伙子,那可怎么办呢?&rdo;
顾奕擎仍是那样柔软地笑:&ldo;愫祎,我有个战友准备下个月结婚,他老婆比他大两岁。他对我们说:&lso;女人的平均寿命比男人长,所以当初决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想着的就是,将来能多陪她几年。&rso;&rdo;
这句话突然之间就让程愫祎的眼眶重重地酸了起来,她急得嘟嘴佯怒:&ldo;你怎么连这种不吉利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理你了!&rdo;
她原以为顾奕擎听到这话会认错求饶,然后俩人敲木头呸呸呸,化解厄运。可没想到他还是那副表情,甚至比刚才还要更柔软一些,简直柔软得……染上了几分忧伤。
&ldo;愫祎,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辈子……&rdo;他就那样忧伤地看着她,伸出手在她头顶上怜惜地揉了揉,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梦境消散的时候,程愫祎仍在泣不成声,她担心极了,害怕极了,害怕到根本不敢开口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他说出这种话来,好像他们马上就要诀别,马上就要永远都见不到了。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梦里的悲伤是一种比清醒时的悲伤还要灭顶的灾难。清醒时你还有余力去想旁的事,有没有解决办法,有没有人能帮忙,甚至一个无关紧要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帮助你转移注意力,不至于在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的悲伤中溺死。
可在梦里,当悲伤如潮水般淹漫而来,整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你只能沉没在悲伤里,不堪重负却又无处可逃,只能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去感知它给你的每一寸凌虐。
她想,她要失去顾奕擎了,她要与顾奕擎永诀了……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是不是他得了绝症?是不是他又回部队了,要去打仗?是不是他作为保镖,要舍身护主?是不是……
脑子里乱糟糟的,可一旦开始思考,梦境就散了,睡意也跟着渐渐散开。
她慢慢地想起一件事。
其实,她过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顾奕擎已经走了,他没给她过过十八岁生日。
这个惨淡的认知倒让她松了口气。
原来那是梦,梦是假的,他没事,他还可以没事。
但现实是真的,昨天发生的那一切,睡着前将她置于火上反复煎熬的种种,都是真的……
程愫祎意识到有人握着她的手。
她缓缓睁开眼睛,忽的一下子觉得自己神经错乱了,从一个梦又跳跃到了另一个梦。
更真实的……梦境。
顾予纾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ldo;醒了?&rdo;他用汗巾替她擦掉满头的汗,顺手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声音发涩,&ldo;头是不烧了,身上不知道温度下来没有,乖,我们来量个体温。&rdo;
程愫祎艰难地转动了一下酸痛的眼珠子看看四周。
这是她的宿舍,没有别人,只有顾予纾。
所以,到底是真的,还是做梦?
顾予纾给她插好体温计,将床头的水端起来,扶她去喝:&ldo;多喝点。想上厕所吗?不急的话等量好体温我抱你去,好不好?&rdo;
程愫祎愣愣地喝了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尚不能回过神来。
顾予纾又揉了揉她的额发,苦笑了一下:&ldo;你平常一年也病不了一次,顶多感个冒。结果上次,我就一天没看着你,你就把自己整拉肚子了,这次更厉害,离开我身边两个月就烧成这样……我再也不敢低估你照顾不好自己的能力了,跟我回家吧。&rdo;
第49章
黄师傅的车一如既往地开得很稳。
后座上,顾予纾把程愫祎拥在怀里,明明刚才已经确认了空调温度合适,他还是将自己的外套围在她身上。
&ldo;毕婶知道你发烧,急坏了,我出门的时候她正在张罗让徐阿姨赶紧去买菜,煲个清淡的汤,再煲个粥,还要给你蒸鸡蛋,说不知道你嘴巴苦不苦,想吃什么,让我问清楚赶紧告诉她。&rdo;他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
程愫祎不知心里什么感觉,悲伤并未消失,焦虑依旧盘桓,然而突如其来的感动太暖又太重,撞得胸口五味杂陈,眼泪轻而易举地滑落,层层渗到顾予纾的衣服里去。
&ldo;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rdo;她抓紧他的衣襟,喃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