舫主见到离七时,已是三天之后,他归来时,身上还带着伤。
给离七疗伤敷药时,看着他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舫主只觉得自己有些无从下手,这一刀,但凡再深些,他怕是就回不来了。
看着离七默默的将一旁的衣裳折起一角咬在口中,舫主便开始动手为他疗伤。
是,他不止是打理这烟波画舫的舫主,他也得给这个每次出去受伤而归的离七当大夫,他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医者,每次看到这些伤口都让他眼皮直跳。
虽然不知离七每次出去是做什么,可他永远记得,尊主带他回来的那一天,他不过是个十一二的少年,却独自杀了二十多个山匪,他的脚下,躺满了尸体,很难想象到,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但从那天起,让他心里发怵的人除了尊主,又多了一个他。
待他给离七缝合了伤口,看着离七穿衣的背影,他还是叹了一口气。
“孩子,咱们都是受雇于人,何至于如此拼命。”像离七这样,几乎回回都拼了老命的,他不能理解。
回答他的,是离七穿衣服偶尔发出的声音。舫主本来也没想过离七会回答他,只是不忍他每次都差点丢了性命,这样下去,总有一天,离七会真的死在外面。
当他转身准备出去时,身后的离七说话了。
“他不是雇主。”
“什么?”舫主有些没听懂,当他再转身时,离七已经没了踪影。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柔和的月光透过树叶撒向大地,在土地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如果没有那隐隐的血腥味的话,这的确是一副很美的场景。
离七手执长剑,而剑尖,正指向地上蜷缩着的人。
一旁的大树下,有个人正从树影下缓缓走出,当他露出那诡异的面具时,地上的人才惊觉,这是尊主。
似乎一切都变得合理了,为什么他会被离七带出来,挑断手脚筋。
“有什么想说的?”凌霄发问。
“属下,属下无话可说,只求尊主,祸不及妻儿。”突然扬起的头,才让人看清,这个不就是刚刚的舫主吗。
“妻儿?只怕你的妻儿早已在地下等你了。”
“不会的,他说过,只要我听他们的,我的妻儿便会无恙!!!”地上的舫主瞬间激动的直起了身子,却又不敢扑向凌霄,于是只能跪在原地。
但是凌霄显然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心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让他自己去想。
三年前,自从他们被神秘人带走后,他就未曾见过他的妻儿,那人只是让他听从他的吩咐,便可保妻儿无恙,所以他才会在离七面前说那句话,为的,只是给离七的心里埋下一个种子,一个让他与凌霄离心的种子。
可现在,尊主的话不由得让他深思起来,这三年来,他与妻子的来往信件中,所说全无幼子,妻子所言,皆是让他听从指挥,她们很好。
可他的妻子从生产之后,一心一意皆是幼子,恨不得将孩子每日所做的事情都讲于他听,如此一来,确实有些可疑。
看舫主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东西,却还是有些不敢确信的表情,离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物件丢在了舫主的面前。
那是,小孩子的百家锁,下边缀有三颗小铃铛,写着福禄寿,落地时还发出清脆的声音。
舫主一眼便认出,那是他在儿子周岁时,亲手戴在儿子的脖子上的,看见这个东西,舫主一瞬之间悲从中来,痛哭出声。
“我这次的任务,是带他们回来,可我见到的,是他们的尸骨。”离七缓缓的说道,但他没说的是,对方以他们为饵,才让他入了局,身负重伤。
这个百家锁,是他从乱葬岗翻了一天一夜才找到的,他认得这个东西,却带不回他们的尸骨。
看着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舫主,他们都未出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有时候,能痛哭一场,也是一种奢望。
待到舫主渐渐平息下来,他就朝着凌霄跪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