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疗伤良药,更是试金石。
徐伯人就独自在试金石上磨砺,用自性真性任性为水为火地淬炼。
前面便是绣楼,听呼吸已知楼内有人,应该是徐夫人。
头早就不疼,也不晕眩了,对女子的敏锐感觉,随伤势逐渐好转而一点点减退,不过习武之人这点耳力还是有的,二者相互呼应,徐伯人分辨得出来女子。或许伤完全愈合时,才会男女&ldo;一视同仁&rdo;罢,自己苦笑。
而且一双夜眼已见门窗洞开的绣房内,徐夫人坐立不安。
带着偌多物件,实在不好钻窗而过,自然走门。
徐伯人提气纵去。
绣房未燃烛,因怕烛光引人注意。
徐夫人心中忐忑不安,百味杂陈:徐伯人所言是真是假?是真,仲雨当真已经故去了么?是假,又为何弄这玄虚捉弄于我?雨儿,你若安在,为何我夜夜都曾遇梦兆?你若已殁,为何我日里未有心血来潮?徐伯人不是凡人,是草木见我思虑,所以精气感化成人形,逗我着急的吧?若是实情,你我母女当日分手就成永诀,连你临终一面都无法得见么?雨儿,我的雨儿,你怎么狠得下心去了呢?你舍不下娘亲,不会就此去了的,是不是?雨儿、雨儿……
心慌意乱时节,就见一个大而颇为怪异的身影,如弹丸般嗖地几个起落,径直冲进房门,随即便上楼来。
吓得张口欲呼,却听方才那沉静声音道:&ldo;夫人,莫怕,是晚辈。&rdo;
&ldo;徐……公子?&rdo;心里一沉,方才所有的胡思乱想都烟消云散,不好的预感。
&ldo;夫人,请验看。&rdo;徐伯人卸下所有东西,将裹着剑刀的包袱往肩上一挎,退入黑暗角落。
一字排开的三只骨灰坛!徐夫人眼前又是一黑,伸手扶住桌子,勉强站定。
手在颤、嘴唇在颤、心颤抖得更厉害:这一件件熟悉的东西!瑶琴是自己出阁时陪嫁之物,书本是仲雨平时爱读的,衣裙是临行前挑了又选的,还有仲雨喜爱的&ldo;人面桃花&rdo;脂粉……好像少了点东西‐‐卧具、卧具呢?
&ldo;这些东西,并不全?&rdo;徐夫人转向黑暗中看不清面目的徐伯人。
&ldo;是的,烧掉了一部分。&rdo;徐伯人答。绣被确实烧掉了,但枕上褥上溅满血、浸透血,他怕徐夫人受惊,未敢携来,仍在自己下处放着。
&ldo;那……坛中……就是……&rdo;
徐伯人道:&ldo;坛口缠着一道白绒绳的,便盛有徐姑娘骨灰。&rdo;
徐夫人终于哀哀地哭起来。
40、第六章苦思念是耶非耶生死恨;改容妆男相女相虚妄身(3)
徐伯人吸一口气,正想劝慰,脑中忽然有根无形之弦动了动,探头往外一张,果见一名披着衣的女子向这里行来。脸上还有惊疑之色,慌慌张张往这边张望。
她本是服侍祖母的,唤做兰香,见绣楼此时门窗大开,又听见微微啜泣声音,未免战战兢兢。
&ldo;夫人,有人过来。&rdo;徐伯人出声提醒,一滑步,从侧窗翻上屋顶,伏身隐好。
徐夫人一惊,止住哭声,拭了泪到窗边一望,兰香已犹豫逡巡于楼下,不敢入内,便先唤道:&ldo;兰香?&rdo;
兰香吓得几乎栽在地上,过一停方省觉声音熟悉:&ldo;夫……夫人!&rdo;一颗心才落地,暗道:吓死我也!
徐夫人举步下楼,到了门口:&ldo;这么晚了,你来绣楼作什么?&rdo;掩饰自己的慌乱。
&ldo;这个……老夫人不让夫人知道……我不敢说。&rdo;兰香有点嗫嚅。
徐夫人道:&ldo;老夫人?出什么事了?!快、快讲!&rdo;她已失去爱女,婆婆再有什么万一,实在难以承受。情切,所以说话也失去了平时风范,连声催问。
兰香噗嗵跪下:&ldo;夫人息怒!实在是婢子一时糊涂,夫人饶了我吧!&rdo;带着哭音。
这一跪,夫人更急:&ldo;你、你到是快些讲啊!&rdo;
兰香道:&ldo;老夫人……每晚醒时,总要见小姐的,就令婢子身着小姐衣裳在床前候着,若是不见婢子背影,必定悲哭不止,说是梦里也无法相会,是以婢子夜夜……到此处换一身小姐衣裳,安慰她老人家……&rdo;
徐夫人忍着悲痛,道:&ldo;好姑娘,起来吧,你在下面等着,我去挑身衣服。&rdo;
‐‐婆婆只道仲雨与小叔去远处探亲,连仲雨求医、小叔已没之事都不知,如今,怎样向她老人家交代啊。
兰香换了衣裳行去,背影与仲雨果真有一二分相像。徐夫人痴痴望着袅袅身影渐行渐远,叹了口气,目光又凝在骨灰坛上,低喃着:&ldo;雨儿、雨儿,你真的走了。为娘怎么办,祖母怎么办!不应该呵……&rdo;
默默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响起声惊呼:&ldo;不好了!夫人!老夫人她‐‐夫人!夫人!&rdo;
听声音,是兰香!
徐夫人忙下楼,往祖母房间奔去,半途遇上满面惶急的兰香。&ldo;老夫人怎么了?&rdo;忙问。
兰香喘着气道:&ldo;今次老夫人捉过我衣袖,命我转身。我不敢不从,一转身,就见她老人家疼爱的神色忽然变成愤怒,喉咙里格格作响,脸色发青!我忙扶她,她老人家全身都僵硬了!&rdo;花容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