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门洞里的情形是十分滑稽了,偏偏还有人火上浇油——眼瞅着是时候了,羿天短促来一声:“冲!”早已蠢蠢欲动的乞丐们,受人怂恿,血液冲上脑门,从路旁草丛里一个鲤鱼打挺站起,顿时卯足了劲,跟出栏的斗牛似的,通红着两眼杀向城门。
一拨“疯牛”激扬起滚滚尘浪,一股脑地涌向城门门洞,惊得城楼上的弓箭手赶忙大声喝止,赶巧城门门洞里的兵士几番驱赶,使得出笼的鸡鸭受惊乱窜,有几只活鸭逃到“桥梁”这边,往护城河里跳,乞丐们见状更是加快了步伐,弓箭手张开了弓还在犹豫,却见俩小贩也开始胡闹,冲到“桥梁”上捉回几只鸡鸭,眼看守备兵士还在一个劲地将活禽驱向护城河,急得二人慌忙冲上去横加阻拦,反倒与城门守备纠缠在了一起。
场面极度混乱,只听得护城河那段“桥梁”上轰隆隆一响,好似斗牛集体入场,撒蹄子狂奔的十几头“公牛”,冲将过来,震得“桥梁”上下晃动,从官道上飞起的大片尘浪随之涌了过来,弓箭手只瞧得滚滚尘浪里几片衣角闪动,还没反应过来,乞丐们全都冲进了城门里头。
原先出城来站在城墙边围观朝廷那一纸文告的几个长安百姓,见到城门里头闹腾出了这么一桩稀罕事,如此奇观怎可错过,他们竟也逗留在城墙边,一同凑热闹,不时还捧场地大笑几声,就跟瞧了一出好戏似的,可来劲起哄上了。
一股脑儿涌进城门门洞里的乞丐,忙着张开膀臂、俯身捉鸡捉鸭,浑然不顾城门守备的吆喝驱逐,只恨爹娘没给他们多生出几只胳膊来,光有两只手哪里够用,满地的鸡鸭还捉不过来呢!
“住手!你们快住手!那是咱的货,一个都不许拿!”
两个小贩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左拦右挡,反倒被猛冲来的乞丐撞倒在地,眼睁睁看着一拨人来趁火打劫,损失是越来越大了,直急得二人爬在地上抱住几只活禽,眼泪汪汪地干嚎,委实又气又伤心,却也无可奈何。
场面混乱不堪,城门守备既要驱逐满地跑的鸡鸭,又要阻拦宛如十几头公牛横冲直撞着来的那拨乞丐,个个似陀螺直打转,忙得昏头转向之时,自有疏忽之处——有人来浑水摸鱼了。
夹杂在乞丐堆里,躲过弓箭手,行经护城河上那截“桥梁”,羿天也来到了城门门洞这头,本该趁机混进长安城,怎知进了门洞的他竟又折了回来,往城墙外侧那几个长安百姓站的地方靠近,便也看到了城墙张贴的那一纸告示,他迅速看了一眼,脑海里隐隐有灵光闪过,却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脚步,重又回到城门门洞里。
这个时候,城楼上也下来了一批兵士,一字儿排开,仗着人多势众,挺起红缨枪来驱逐乞丐们,见势不妙的乞丐,慌忙间抓起几只活禽,提拎在手,掉头就跑,两个小贩急追在后头,随他们一道奔到官道那头去了。
城门这头便只剩下零星几只活禽,遍地鸡毛鸭毛,以及寥寥几个倒霉被逮到的乞丐,低头挨墙根站着,遭守备兵士声色俱厉的训斥。
羿天仅仅耽搁了片刻工夫,折回城门里头时,恰好看到兵士清了场,正在那里训斥几个跑慢了落到他们手里的倒霉蛋。眼前形势不利,他却不退反进,趁兵士没有留意到他,便悄悄挪步、点尘不惊地晃悠过去,就在即将穿出城门、进入长安城的紧要关头,突然有个兵士在他背后大喊一声:
“站住!”
闻唤,骤然僵停了脚步,羿天背对着城门守备,脑中飞快电旋,急想主意:该如何应对迫在眉睫的这个危机?
“你,转过身来!”
脚步声逼近,几个兵士正向他走来,厉声呵喝:“交出通关文书!闲杂人等不得擅入长安城!”见此人形迹可疑,既不敢亮明身份、也不肯转过身来,兵士们心中起疑,“锵啷”一下拔出刀来,左右吆喝几声,率众疾步冲过去!
杂沓而急促的脚步声已欺近,刀光霍霍迫至背后,羿天霍地转身,居然迎着杀上来的兵士们咧嘴一笑,笑得人十足十地震愣了一下,云里雾里正摸不着北,却见他不慌不忙伸手一指,指着刚刚驶到城门口的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道:“区区不才是随我家那位一道来的!请差爷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取通关文书来!”
“你家那位?”谁呀?
顺着他所指的方位,看到徐徐驶到城门口的那辆马车,守备们吃不准来的是什么人,出鞘的刀刃缓了一缓,惊疑地拦在通关卡口。
趁着兵士们错愕的一瞬,他大步走向那辆马车。
悄然而至的马车,正自缓慢地往前行驶,羿天走几步就迎了上去,当机立断拦下马车,在车把式稍稍掀起斗笠、诧异地打量他时,他迅速紧挨上去,压低了嗓子冲对方打个招呼:“这位兄台,行个方便,顺道捎带我一程,等进了长安城,在下定当以礼谢过!”
车把式蹙眉,抓紧手中长鞭,警惕地防范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明显地摆出了拒人千里之外的谨慎且又冷漠的态度,正想绕过拦路之人,继续驱车入城,却听得车厢里坐着的人儿发话了,那软哝语调极是婉约,诚然是个姑娘的妙语:“看到门洞上悬吊的头颅,闻到血腥味了,阁下还要跻身在这是非之地?”
羿天转眸,隔着一层布帘子,朦朦胧胧看到车厢里坐了个妙人儿,谈吐不俗,几分聪颖,竟让人心生好感,他便也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道:“城门冤魂不散,我不入城,谁入城?”
“你……”似是听出了他话中隐喻,那姑娘暗自惊了一下,猝然伸手掀起布帘子的一角,定睛仔细看了看车旁站的人儿。
二人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各自心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