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言只是淡淡一笑。
韦长歌才一顿,却又“咦“了一声,道:“听她这种说法,这位苏三公子当年想必大大有名,可为什么竟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曾有这么一位精彩人物?”
苏妄言摇头道:“我不知道……”
韦长歌轻轻应了一声,便直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我想到三叔,一下子明白过来。”苏妄言一笑,又继续讲下去。
苏妄言听了那女人的话,想到住在西院的三叔,神色不免有些异常。
那女人看他神色,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连声追问:“你知道了?你知道他在哪里?你是不是能帮我找到他?”
“……夫人找他做什么?”
女人霍然起身,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却打住了,又来回疾走几步,终于抬起头,下定了决心似的,转身看向苏妄言。
他一进门就已注意到,那女人怀里紧紧抱着一样东西,依稀便是当年那个青布包袱,此刻,那女人一脸肃然,把那个青布包袱小心翼翼放在了桌上,深深吸了口气,这才一层一层,慢慢打开了。
她每揭开一层,呼吸就急促一分,苏妄言便觉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一分。
——青布包袱里放着的,究竟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十年来,他已经问过自己许多次,也想出了许多可能或不可能的答案。然而在包袱完全打开的瞬间,苏妄言还是忍不住陡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刹时间,他脑子里轰地一声巨响,好半天,只是死死盯着那样东西,动弹不得——
青布包袱里放着的,竟赫然是一颗人头!
那是一个男子的人头,样貌端正,三十上下年纪,双目微睁,嘴角微微带笑,面目鲜活,神情宛如活人一样。而人头下方的切口,甚至还能清楚地看到鲜红的血痕。那颈边的血迹触目惊心,让人几乎有种还带着温度的错觉。就像是还没有凝结的鲜血随时会从男子的头颅中喷涌而出,转眼就会淌满一地!
苏妄言肩头一震,半晌才恍然回神,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只能喃喃唤了声:“夫人……”
那女人轻声道:“苏大公子,这是先夫。”
说完了,柔柔一笑,伸手把那颗人头抱到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动作轻柔之极,眉梢眼底,满满的都是爱怜之意——那眼神,就和当年站在苏家门外抱着那包袱时的眼神一摸一样!
苏妄言却只觉寒意侵骨,一种叫人战栗的、无法名状的不适感顺着脊背一寸寸蜿蜒蛇行,就像是那人头上的鲜血正顺着他的背部一滴、一滴地慢慢流下来……
女人柔声道:“二十年了……这二十年来,我每天把他带在身边,一刻也不离开……我跟他说话,为他洗脸,给他梳头……我这样对他,苏公子,你说,他在地下会知道吗?”
苏妄言动了动嘴唇,艰难地开口道:“二、二十年……夫人是说……”
那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先夫过世,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苏妄言打了个寒战,好半天,方才极勉强压抑着心底寒意,强笑了笑:“夫人说笑了,人死魂散,何况要是过了二十年,尸首哪还有不腐坏的道理?”
“人死魂散、人死魂散……”那女人突地放声大笑,嘶声道:“也许是他的冤屈太大,心里太苦,所以魂魄不散,要等着看我替他报这血海深仇!”
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声嘶力竭,一字一字都满带着怨毒之意!
苏妄言小心问道:“夫人的仇人……是苏三公子?”
那女人听到“苏三公子”四个字,脸色一正,连连摇头:“苏三公子是我的大恩人,更是他的大恩人……我本来、我本来是没脸去见他了,可若没有苏三公子帮忙,我这件事,又断断无法办成……”
顿了顿,来回抚摸着那个人头的嘴唇,痴痴道:“我是个苦命的人。我母亲过世得早,我父亲又无情无义,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难得有一时半刻的开心……好不容易认识了他,一心只盼着能和他在一起过几天神仙眷侣的生活……谁知他却被奸人所害,身首异处……我……我……”
连说了两个“我”字,却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哽咽着抱紧了男子的人头。
苏妄言略一思索,道:“夫人找苏三公子,是要请他帮你报仇?”
凌霄抬头看了看苏妄言,摇了摇头,怅然道:“我找苏三公子,是为了求他去替我求一个人。”
苏妄言惑道:“求人?夫人要求什么人?为什么不自己去求他?你找了苏三公子十年,若是用这十年去找别人帮忙,到如今说不定大仇早就报了。”
凌霄苦笑道:“天下能人异士虽多,能帮我的人,却只有一个。偏偏这个人最是铁石心肠!这些年,我什么法子都用尽了,百般央求,却连见他一面都办不到。唉,除非苏三公子出面求他,否则那人是决不会帮我的。”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黯然,喃喃道:“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二十年,我既报不了仇,也找不到苏三公子,这件事,只怕是永无了结之日了……”
苏妄言听她语意凄苦,满面哀戚之色,也不由替她难过。但一低头,目光便落在那颗带血的人头上,不免又是一阵心惊胆跳。思索了片刻,斟酌着道:“夫人有没有想过,就算让你找到苏三公子,他也未必就肯帮你去求那位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