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连房租都交不起,门口还被讨债的人涂鸦。房东没赶他走,而是跟他说好好处理吧。外面墙壁那些字要想办法弄掉。发小出国前给了他一笔钱,林识源也硬是塞了一笔钱给他。他觉得房东人很好,朋友都很好,世界对他很好。只是他是一个自私鬼,他回报不了别人对他的好,反而是不断给别人添麻烦。发小出国前,说钱不用着急还。他内里的意思是不还也没关系。最后一句话是,不过你这个人,真的要改一改。发小没说要改什么。是改性格就还好,因为大家都知道是性格上出了毛病。就会说“如果这个人性格不这样,能混得好一点”。可不是。和他的性格好像没太大关系,他这些年性格已经改了很多,懂得世故,却还是一塌糊涂。这不是哪个零件坏掉,修补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就像范洛后知后觉才知道,把皮囊装饰得再用心,内里是锈烂的,也不能使它漂亮。高沉毋庸置疑会联系范洛,拿到名片的当天晚上,他就联系了范洛。范洛还不知道他已经想起以往的事情,拿他当普通同学对待。疏离的热情,使他们之间尴尬的时间很少。范洛现在的家是个两居室的套房,小区还算可以,没很高档但也不破。房东置业很多,这里房租收得少,对范洛便很宽容。外面墙壁上讨债的字眼让范洛找人清除掉了,今晚却又落了个新鲜的蓝漆,浑圆粗丑的一撇一捺都是这个年纪的人最难面对最难启齿的难堪。所以范洛假装看不到,假装他身后的高沉也会看不到。屋里很凌乱,设计类的书籍在沙发上东倒西歪,衣服随便挂在电脑椅上。范洛倒进沙发里,边玩手机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跟高沉说:“坐吧。”高沉没有坐下去。范洛想,他一定是认为自己走进了一片废墟。高沉看到柜子里有很多药,失眠的药,胃病的药,美容的药,感冒的药,精神科的药。阳台上挂着女人的低价黑色内衣内裤,和几件看起来很鲜艳的衣服。高沉问:“你有女朋友?”范洛说:“跑了,那些东西我没收起来。”高沉坐到沙发上了。他喝了范洛给他倒的凉水,水里有水壶底面飘出来的锈味。“她是什么样的人?”高沉问。范洛说:“和你老婆不能比。”他和丁紫认识在ktv厅,丁紫被几个男人缠住时,往他这边跑过来拉着他,说他是她的男朋友。后来丁紫莫名其妙地就粘上他。那时的范洛,身边已经换好几个女朋友,所以无所谓。只是没想到,没两天丁紫不经他同意,就把东西都搬进他家里,和他开始同居生活。范洛当时心想,原来这种举动会让人很不舒服。欠债之后丁紫跑了。没了消息。范洛拿下手机看着在阳台上招摇长灰的内衣,笑满一个自嘲的表情:“你娶的老婆是博士,有才学,漂亮温柔。而我的女朋友只是一个……”他没把话讲下去。这又不是可以张贴出来的光荣奖状。高沉十指相交在水杯上,每一根手指都像竹节漂亮的长竹。他把水杯以保护的状态轻轻放到草图凌乱的桌上,拨动安静的空气说:“我和柳佳离婚了。”范洛在沉默的时间里想到了最好的回答,那就是依然沉默。然后高沉问:“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和她离婚?”范洛说:“因为我想,这是你的隐私。”“我们的关系没这么疏离。”范洛平静双眼里的水色在涨起来后又很快咽了回去。他从呆钝的空气中找到喘息的机会:“那你要和我做吗?”高沉静了一会儿说:“我不是在想这个。”范洛把声音笑出来:“是因为你讨厌我身上的烟味吗?可是我已经戒掉了。”高沉没说什么,压住他吻了起来。范洛便帮他脱起衣服,虽然很久没和他做这样的事,仍然懂得该怎么脱才会最快和最方便。年轻女孩说的高沉的成熟,他的稳重,他的神秘,他这些吸引人的特质,通通塞进范洛的身体里,卷起潮浪。“成熟”变成幼稚的激情,“稳重”成为浮挑的冲撞,“神秘”滚烫地刻在范洛的体内。事后范洛把阳台上丁紫的衣服拿下来,全部扔进箱子里。高沉问他是不是也和丁紫睡过,当初是怎么喜欢的丁紫。年轻人稚嫩的想法是,你和她睡过,不就证明你其实喜欢她。高沉不年轻的年纪,在这里竟然幼稚了一次。但范洛却觉得,要靠做来维系的感情本身就很扭曲,我喜欢你不一定要和你做,就像我和你做不一定喜欢你一样。所以他回答:“怎么能把做和喜欢划上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