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才和谢子文紧跟在车队后面。来得匆忙,白秀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发干的胡饼,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谢子文:“快吃,一路上都要打仗呢。”
谢子文几口就啃掉了饼子,小声抱怨:“我想汴梁了。连胡饼都有大的小的,焦一面的焦双面的,黑胡麻的白胡麻的,撒葱的撒芫荽的,而且又香又软……”
白秀才哼了一声:“在汴梁你还吃胡饼?只要是素的,什么好东西你没吃过?要了热的又要冷的,要了大块的又要切得绝细的,要了乳酪浇的又要果酱浇的……人家宝刀都没你花样多。外头也罢了,连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抱琴楼都快被你烦死了。”
谢子文嘿然。就在这时,四面杀声顿起。晨雾笼罩的旷野上,西夏兵杀来了!
张亢挥刀大声道:“我们运送的东西关乎生死胜败!弟兄们,只有胜,只有活着把东西送到麟州城,我们才敢一死!杀啊——”
“杀啊——”宋兵们同样喊叫着,骑马向西夏兵冲去。
张亢冲谢子文大喊:“我要风,我要沙!我要一路顺风,杀到麟州城!”
谢子文亮出一张符篆,大叫:“知道了!”
符篆燃尽,风沙骤起。大风卷着狂沙扑向逆风而来的西夏兵,让他们的人眼和马眼都快睁不开了。张亢吼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大宋这边,我们还怕个鸟!”他一夹马腹,闪电般冲出,身先士卒在阵前开路。
白秀才和谢子文都没见过这么长久的厮杀,这么多的血。
挥掌拍开几个西夏兵后,他们又背靠在了一起。
谢子文惨然笑道:“白衣如缁,双手染血,你不后悔么?”
白秀才快稳不住急促的呼吸,却依然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只要值得!”
这一路厮杀是如此酷烈,他们身上的白衣黄衣,都已经满是血水脑浆,辨不出原来颜色。这里极度缺水,白秀才发挥有限。而谢子文能弄出来的地震、陷坑、流沙,在混战中又难以施展。一路上,白秀才只能不断地用金生水之术,将西夏兵的铠甲兵刃化为乌有。而谢子文只能驱动风沙和神出鬼没的土墙,来让西夏兵吃几个大亏。但敌军实在是太多了……西夏军的人数,是他们这六千人的数倍。若在平时,根本就没得打。
“精神点!前面就是柏子砦了!”张亢大喊。
他本意是鼓舞士气,可不少宋兵听了还是膝头一软。元昊!元昊的几万大军就在柏子砦!
拼命杀了一路,最艰难的来了!!!
野利遇乞一马当先,率铁鹞子大肆冲来!
铁林!精钢的人,精钢的马,精钢的丛林,碾压一切,毁灭一切,将血肉之躯踏为肉泥,令日月都失色。
“劈——阵——刀——”张亢大吼着,拖着长刀杀入“铁林”。
六千牌刀手一齐亮出了神盾和劈阵刀,以一往无前、劈斩一切的势头,冲向铁鹞子。
白秀才同样冲了上去,以快捷无伦的动作拍击在铁鹞子身上。被他双手碰到的骑士和战马,都瞬间没了铠甲。失去铠甲的铁鹞子惊呆了:“妖法!宋军会妖法!”他的惊讶还没有过去,便被斜刺里一把长刀连肩砍去了头颅。
温热的鲜血溅在白秀才脸上。
他怔了一瞬,便张开五指,地上未被泥土吸收的鲜血便迅速归集起来,在他手里变成五支血箭。他在虚空中张弓搭箭,将血箭射出。被血箭射中的西夏兵,同样没了铠甲,被迎面而来的宋兵砍翻。
张元在柏子砦的瞭望台上看见这一幕,周身一冷。他迅速来到元昊跟前:“宋军已经不行了,此刻不过是血气上涌,杀得拼命,还有两个妖人助阵。不如避其锋锐,拖得他们这股劲头过了,再收拾他们。”
元昊听说阵亡五六百人,战马被夺一千余匹,正在吃惊。见张元如此说,他便点头赞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横竖离麟州还远,我们一路滋扰,让他人困马乏。麟州郊外兔毛川地势平坦,在那剿灭宋军,更为划算。”
“西夏大军后撤了!”宋军前锋传来了喊声。包围圈散开了,西夏军分为前军、中军、后军及两翼,快速向后退去。
“冲啊——”张亢浑身是血,率领将士围护的车马队,冲过了柏子砦。
此时除了两位“异人”,众人都已是强弩之末。张亢突然喝道:“停下,就地休整!”
就地休整,无疑是向敌方表明,宋军已经接近崩溃,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白秀才一惊,正要劝阻,忽然回过味来:“钤辖是故意示弱?”
“这些西夏蛮子不擅攻城,只会在我军出城的时候捡便宜,这样平坦的野地更是求之不得,”张亢冷笑一声,就着皮囊里的冷水吃了两口胡饼,“此时我军装得越弱,他们就越自大。况且,元昊舍不得兔毛川那样的大好地形,肯定立刻就撤到兔毛川去,用不着担心他们杀个回马枪。”
车队经过短暂休整后,又开始辚辚向前。一路行去,时不时冲出一股西夏骑兵,或在前挑衅,或在后偷袭,或拦腰将车队冲散,杀伤几人。当宋军重视起来,纠集力量对付时,滋扰了一番的小股骑兵又跑了。宋军总是一打起精神,就赶上兜头一盆冷水,被撩拨得越来越消沉。
白秀才喊道:“西夏军就是要反复滋扰,动我军心,弟兄们切莫上当,勿堕士气!”
张亢拔出长刀,向天嘶吼:“弟兄们,莫理会这些游兵散勇,随我杀到兔毛川,与这帮西夏蛮子决一死战!”
风吹动狂沙,一路推送着宋军兵马向前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