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曲遥清晰地看见了那掌铃尊者眼中的悲怮和绝望。
天下所有的父母,没有哪个能亲眼看着儿女为情所困,被折磨的不人不鬼而不心痛绝望的。
可掌铃尊者终究有做人的底线,他叹息一声,背过身不再看冯绮云。
跪倒在地的冯绮云颤抖着抬起头看向她的父亲,眼里的恨意和怨尤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恨不能将他生父刺串。
“我从未这般向您要过任何东西。”冯绮云翕动嘴唇缓缓说道。
“唯有这件事,没有商量。”掌铃尊者冷声说道。
“好。”
冯绮云转过身,她扶着墙,颤巍巍地离开了她父亲的书阁。
之后的四五日,冯绮云再未出现,一直躲在房里。那几日掌铃尊者日日都要去她屋外看守,生怕她出些什么意外,之后的第六日,总算是出了屋子。
冯绮云出屋之后,绝口不再提宫夜光。掌铃尊者见了大喜,只当女儿是浪子回头,回心转意了。冯绮云梳洗干净,捧了一盏茶敬献给她父亲掌铃尊者,之后盈盈下拜道:“多谢父亲那日指点,女儿终于想明白了,有些事,强求是没有用的……”
掌铃尊者听罢这话,欣慰地笑了笑,呷下一口茶安慰道:“你想明白了便好,仙宗之内的青年才俊遍地都是,等为父再在仙宗内给你挑一个,保证你……”
下一秒,掌铃尊者只觉心脏猛地一滞,七经八脉血液凝滞后瞬间逆行!五脏六腑便如刀扎一般痛苦……
茶杯摔在地上,瞬间碎成一堆瓷片……掌铃尊者颤了颤,震惊又绝望地看向了女儿。
“父亲啊,强求是没有用的。有些事,求人不如求己。”
“若是自己没有些手腕,心又软,那这要做的事儿,可怎么能做成呢?”
冯绮云挽了挽鬓边的发髻,她抬起头,看向了掌铃尊者,露出一个极度扭曲的笑脸。
一旁的曲遥被这一幕彻底吓到呆住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冯绮云这毒妇真的会为了这件事杀了她爹!
这究竟是何其可怕的一个女人!
掌铃尊者颤了颤,一口发黑的鲜血自喉头涌出。在死亡前,他看见了一张已然变形的脸。
她放肆地,得意地笑着,眼中是无尽的疯狂和执拗,那恶意和狠毒已然堪比蛇蝎,无人能渡。
“宗主舅舅,宗主舅舅……”冯绮云拿着引魂铃,不知摔了几个跟头,鞋都跑丢了一只……她一路连滚带爬,仿佛疯了一般,直跑到了宫垂云的屋外。
“舅舅!我把引魂铃拿到手了!你看……我把引魂铃拿到手了!!!你看!!宫夜光会喜欢我啦!他就要娶我啦!”
宫垂云抬起眼皮,看着眼前那个蹦跳着献宝般的疯女人冷冷一笑,抿了口茶水接过了引魂铃。
他看了看那铃铛,伸出一根手指抹掉了铃铛上的血迹,之后将手伸进袖子,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盘道:“这是合欢散,每日午时有弟子给宫夜光送饭,你把这药下在这食盒子里,给他送去吧。到时候我把瀑布边上练剑的弟子们支开就是了。”
一旁观看着一切的曲遥,瞬间被恶心到了。
宫垂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下的一个圈套,这老奸巨猾的老贼头不过是想找个由子得到引魂铃罢了,而那冯绮云正中下怀。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俩窝窝头扔地上踩一脚,没一个好饼。
“什么??舅舅……你在说什么??”
冯绮云听罢愣了愣,之后大笑起来,笑的泪如雨下。
“听不明白?步骤都悉数传给你了,要我再说一遍么?”宫垂云冷哼。
“舅舅!我你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了引魂铃我都做了什么吗??”冯绮云歇斯底里地嚎啕起来,形如一个疯子一般。
宫垂云闭了闭眼睛,放下了手中茶杯,一脸烦不胜烦。
“舅舅!我爹的尸体还躺在书阁里!!他为什么死的你知道么??他是我杀的你知道么?你现在和我说,引魂铃没有用??你用不上这铃铛?”
冯绮云泪如雨下,嚎啕起来。
冯绮云如此这般歇斯底里不停哭嚎,迟早要引他人注意。宫垂云此刻已然动了杀机。可转念一想,她爹如今刚死,她若是再死了,必要引起他人猜忌,所以冯绮云此时还不能死。
想到这里,宫垂云只能叹了口气,继续把他和蔼知心长辈的人设皮重新披起来……
“谁说这铃铛用不上了,傻丫头。”
宫垂云勉强咽下胃里反上来的隔夜饭,拿出绢帕给她擦眼泪道:“如今宫夜光修炼至炼虚之境,本就关键的很,身体此刻最是虚弱。现在若用上引魂铃,难保对他自身产生什么影响……你先听我的如此行事,睡服了他之后,若他不听你的话,我再用引魂铃之法将他牢牢控住,到时候你们便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冯绮云听罢,跌坐在地上,失神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卑微的快乐和幸福。
“到时候,我再给你们亲自操办婚礼,主持大局。你就是长白山的新娘子了。你现下若再不去宗闼瀑布后找他,可就做不成新娘啦。”
冯绮云听罢,愣愣地站起身,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她颤抖着接过那个装着迷药的瓷甁,念叨着“新娘子……新娘子……”之后扶着台阶,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宫垂云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