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何雅娴来侯府大闹一通之后,京城里没有任何关于沈秋白和柳云暮的闲话,反观她自己反被整天困在丞相府里等着为出嫁的那一天做准备,看样子她的目的并没有达到,一出闹剧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要是让何雅娴知道她这一闹,不仅没有任何事发生,还让柳云暮认清了他对沈秋白的心意的话,恐怕更要气得发疯了。
转眼间中秋节到了,沈秋白说他会在中秋节前赶回来,柳云暮这么想着,眼神不觉变得十分柔和,心里雀跃了起来,竟也隐隐的期待着他能赶快回来。
随后,他翻书的手顿了一下,不禁愣住了,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原来是在想他,这就是想念吗?这种滋味似乎比想象中的更加美好,就像是一块麦芽糖一样,融化在心里,他想看他的笑,想听他的声音,想听他说他也想自己了……
原来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不知不觉已经这样厚重了吗?再想从当中抽身逃离怕是不可能了。
柳云暮头也不抬的拿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他微微皱起眉头,茶水已经凉透了,但他正翻看卷轴看到关键之处,不想起身再去倒一杯热水来了,太麻烦,他也懒得去动。
可这时却有一人主动来为他新添了一盏热茶,他以为是哪个好心的侍女过来帮他添茶水,于是头也不抬的说:“谢谢。”
却听见一人闷闷笑了几下,柳云暮抬眸看去,苏迟已经落座在他对面了。
黄金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眸里满是笑意,他打趣道:“看的什么案子?竟看得这样入迷!”
柳云暮合上卷轴,摇头道:“没什么,闲来无事随便翻的。”
苏迟挑了下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楼主能否解答?”
“说说看。”
柳云暮将手中的那份卷轴有规律的在手中敲打着,“我发现岭南王和梁宸安有一些来路不明的钱财被一笔带过,或者说被有心人掩盖了,楼主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苏迟看样子还挺惊讶的,不过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问:“你怎么会突然去翻看这两个人卷轴?”
“不是突然翻看,京城中大多有名有姓的我基本都看得差不多了,只有梁宸安和蓟州的岭南王曾经有几笔巨款去向不明,而且,更巧合的是这两个人的银子流出的时间竟是一前一后,中间相隔最短的时间也不过才两天而已。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苏迟笑了,“为什么?说不定他们拿那些钱去买地,做生意,或者资助什么寒门学子,将来飞黄腾达了也好在朝中给他们帮助?”
说罢,他一摊手,随意的耸了耸肩,“银子的用处有很多,你是不是也太多心?”最后,他叹道:“我知道你想找梁宸安的错处,但你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凡事都要讲求一个证据,更何况他是皇子,诬陷皇子,你知道该当何罪吗?”
“这不是诬陷,上面写的是‘十一年春,岭南王府向陛下进献一株东海珊瑚和数颗夜明珠,由大皇子梁宸安监收入国库,夏,梁宸安回赠岭南王重礼。’只这一句,就足以看出许多问题来。虽然不能十分肯定,但我敢说,梁宸安和那个岭南王在暗地里绝对有所往来。”
他用的是“往来”,而不是“勾结”,虽然只是一词之差,但也足以看出他这个人的聪明之处。
苏迟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只要是被重云楼盯上调查的人,恨不得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给记录在册,断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如果真像楼主说的那样,这些钱财的流向没什么不好记录下来的,要不然就是重云楼也参与其中了。”
柳云暮说完后,苏迟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竟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柳云暮,就凭你对账目的细心敏感程度,不去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简直太可惜了。”
“没兴趣,我厌恶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他面无表情的回答。
这句话苏迟倒是挺认同的,他点点头,“也是。”
而后,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勾起嘴角问柳云暮:“我听说侯府的那个管家从很早开始就把整个府中的账房交给你打理了,看来侯府里的人还挺信任你的。”
“比不得楼主,这偌大的重云楼尽在掌握之中,不过如果没有背后之人的支持,怕是重云楼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吧?”柳云暮仰头环顾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那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上,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楼主背后的那个人应该是陛下吧?像这样精准的账目,更何况涉及到京城许多官员的,一般人可没有这个本事拿到!”
苏迟明显怔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摇了摇头,半威胁道:“既然你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不妨来猜猜,你现在有多大的机会能安然无恙的走出重云楼?”
柳云暮脸色不变,仿佛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开个玩笑,别介意。”苏迟闷笑了几声,又问道:“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
柳云暮颔首不语。
“从前有一个富商,他家里妻妾成群。一次,在他出门游历江南之时,他看上了一个勾栏女子,她有着一副好嗓子,是一众伶人里面最有天赋,最漂亮的女子,富商不禁心生爱慕,花言巧语对她百般讨好,更是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听她为自己单独唱一首曲子。就在这样可笑又拙劣的手段之下,那女子竟也动心了,她不惜坏了勾栏里的规矩也要和那个富商在一起,最后,落了个被抛弃的下场,遭到勾栏里所有人的耻笑与谩骂。”
“富商走了,那个女子找不到他,也实在经不住别人的辱骂了,便想要了结自己的性命,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竟有了身孕,孩子是那个富商的。”
周遭安静极了,只有苏迟的声音平静的像是潺潺流水一样。
“那女子坏了规矩,从此以后也不能再在里面唱曲儿了,她只能白天在后厨里帮人家洗刷碗筷,夜里自己缝制一些荷包托人拿到街边去卖,以此来补贴家用,来养活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久后她生了,生了一个男孩,母子两人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因为有彼此相伴,总算是能从艰苦的生活里找到一丝乐趣,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那女子因为长年辛劳,很快身子便垮了,咳嗽,吐血,这样的场景男孩早已见怪不怪了,终于在他八岁那年,他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他,因为家里没钱,买不起棺材,街坊邻居怕尸体产生异味,便自作主张的将那女子给扔到了乱葬岗,当他找到他母亲的时候,那具尸身已经发臭发烂了,上面还爬满了蛆虫,男孩止不住的恶心干呕,那一刻,他也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