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慈和陆瑾都没兴趣看热闹,直到他又说:“诶,那个劝架的大个子水平一般,不过一抬手就让人横着飞出去了的那个小子挺厉害,这是哪家的手段?”
陆瑾闻言,站起身走了过来,随即抬手往窗台上一撑,直接就跃下去了。吕慈慢他半步,碍于前阵子肩骨刚错过位,落地时不得不贴着墙卸力,等他赶到医院大门外,侯凌已经站不起来了。
李慕玄不怵侯凌,但也不想跟他打,方才真得就只是想走。侯凌却是不能就这样放仇人大摇大摆的离开,哪怕不要命似的缠到最后也还是连他衣角都没碰到。
“你站住……”侯凌口鼻溢血,几乎是爬着抓住了李慕玄的脚踝,“我师兄要死了……”
李慕玄受到刺激似的甩开他,两眼发直的怒吼:“不是我!我没想让他死!”
高艮看得出来,再这样缠下去恐怕又要出事,他劝不动,唯有顶着围观人群的注视对侯凌放话:“你快走吧,不然我就报警了。”
异人有异人的规矩,不在医院里动手这条,他们勉强算是隔着一道门遵守了,但要是闹到警署去,就是最不讲规矩的全性也得喝上一壶。
“不用费这个事,我人就在这儿呢,直接找我报吧。”吕慈的声音赶在他的人之前接下了高艮的话,他疯惯了,名声很是不佳,但论职业真得是个警察。
高艮立刻不说话了,从遇到侯凌开始,事态就急转而下,现在更是奔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去了,以至于他忽然有点想念无根生,能兜李慕玄这么个混账玩意儿那么久,真是挺不容易。
李慕玄也没说话,并且侧了侧身,主动面向了吕慈——不转不行,陆瑾抄了他的后路,现在他一扭过头,就要忍不住先露出心虚相。
陆瑾今天没穿三一门的长衣,他做衬衫西裤的常服打扮,外面贴身罩着件马甲,就连长及肩颈的头发都梳拢起来了,说句实在话,打眼看过去并不是特别的像左若童了。可三一门的一切都像是跟李慕玄隔着重重的雾气,在拨开之前,哪怕是这样的朦胧相也够他出上满头冷汗了。
吕慈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慕玄,想起他哥的婚事就是被这么个货闹出来的连锁反应整黄的,忽然低下头笑了。他眼睛大而润,瞳仁颜色偏于浅灰,看在不明底细的人眼中,是双配他长相的好眼睛,但那笑容一点点扩大,很快就成了狞笑。
李慕玄眼睛黑漆漆的,则是另一个款式的深不见底,他见这场架左右是避不开了,先对高艮发了话:“得了,高兄,你先回吧,我一个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这话说得满,心里其实不见得有底,但该有的派头不能少,他挽着衣袖,已经预备着要寻个突破口硬闯出去了。
高艮看了李慕玄一眼,就是原本真打算一走了之,这时也迈不出步去了,他试着像从前一样先给这剑拔弩张的三位缓上一缓:“二位兄弟——”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僭称兄弟?”吕慈对余下的话听都不听,直接就呛了回去。
陆瑾没有口出恶言,他只是全然的无视了高艮,对李慕玄下通牒道:“师父有话对你说,跟我走一趟。”
李慕玄见了他们两个这副对待全性的态度,心中无名火起,其实早知道跟全性沾上边就是这么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结果,但三年过去,他始终习惯不了。高艮倒是很平静,他从叛出师门那一刻起,就什么都想好了,是死是活自己担着,谁也怨不得。
“有话对我说,怕是要除了我吧?想骗我门都没有!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就让他亲自下山拍死我!”李慕玄咬牙切齿,几乎是逐个字的在往外蹦。
陆瑾动了真火:“你给我放尊重点!”
他幼时在下院跟李慕玄同吃同住过一阵,那时候真是横看竖看都没瞧出这人的邪性,既然用说的不行,接下来便只能动手了。
李慕玄对他总像是有一点避之不及,见他要来擒自己,下意识的先闪身避了开,然后才想起他又不是左若童,这个怕劲儿真是来得莫名其妙,止住退势扯出鬼脸:“用这些拳脚功夫有什么意思,你不是学了逆生么?让我领教一下。”
陆瑾看他其实是还不配,然而三招两式之后,对彼此的水平有了数,白皙小臂上显出青筋脉络,皮肤也薄成了纸,正面一击直接擦掉了他颧骨上一块皮。
李慕玄面上挂彩,可是并没有退,他愣愣的看着陆瑾,忽然反问:“你这是和签名都是早预备好了的,就数目是空着的,家里轮不到他这个少爷管钱,但这样马虎举动的危险性他还是清楚的,可李慕玄收起照片,就回了句:“你自己填吧。”
李慕玄既不清楚自己的具体资产,也不在乎这钱怎么花,他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天起就没缺过钱,支票本子刚拿回手里,扭头就垫衣服底下去了。吕慈来找他,单是为了出口气,欠账问题既是已经解决,便也顺手把支票往衣袋里一折,至于之后还能不能兑,则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
如此枯坐片刻,李慕玄忽然想起自己作为主人,应该招待一下客人,然而屋里除了上回高艮带给他的药外什么都没有。水倒是管够,拧开水龙头接就是了。
吕慈不挑剔,就是冷水灌多了,会感觉透心凉。李慕玄另捧着个杯子跟他对着灌,也是从内到外的开始想打哆嗦:“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喝酒去吧。”
这屋子是高级酒店里的套房,但托李慕玄居无定所,走到哪儿就过到哪儿,一日三餐全是跟朋友在外头一块吃的福,住了这么久,就里间床上有点睡过人的痕迹。
吕慈不想回家,差点就答应了,可话到嘴边,他打了个冷颤,忽然间醒了。真是险些就忘了,李慕玄是全性恶童,他要是跟恶童把酒喝到一个桌上去了,那成什么了?他的表情和态度都没有变化,然而李慕玄仍旧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微妙气氛,从前在流云剑的张栋身上,也有过类似的气息。
李慕玄双手捧着杯子纠缠在一起,拇指叠来叠去的抠了会儿指甲,然后像个小孩似的发作:“现在想起我是全性了,别忘了你还跟我睡过呢!”
睡过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全性成员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最不缺的就是各路混账。他自认为把妖魔鬼怪见识全了,并不知道鬼手王留给他的伙伴已经算是其中比较像人的生物。
在吕慈这么个出身类似于陆瑾的名门少爷面前,他认为自己满可以放低底线,把对方狠狠臊上一臊,不料吕慈一开口就把底线降到了地底下:“没关系,我马上把你掐死,保管再没也不在身上,现在该怎么办?”
他发现这一点后,,若是遇到值得探究的乐子,也无所谓得罪谁,故而得知李慕玄那天夜里一去不返,便结合先前的猜测,有鼻子有眼的撰写了一篇花边新闻出来。
托这篇文章的福,吕家主的病装了一天就装不下去了,他书房里的电话响得快炸了!
丑闻既是闹得满城风雨,其他门户里的人也就不便再装聋作哑。
陆宣为人良善,先打电话问候了老友的健康,然后委婉表示: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真把自己气死了才是正经。
吕家主想起陆宣家里克己复礼的陆瑾,痛苦得很想亲自去抽吕慈一顿,然而类似的电话直到傍晚也没消停,他严肃申辩到了麻木的地步,连出家门的老脸都没了。
术字门的胡图大师是个术痴,直言不讳的在电话里表示大概是吕仁这次结婚的日子选的不好,等下次他家二小子结婚,千万得选个五合吉日,不能再挑小吉日了。相比之下,廖胡子的话都更中听点,他只是问吕家主有没有把吕慈扫地出门的打算,若是有的话,他可以从中牵个线,送这小子另投他门,比眼睁睁瞧着走岔了道来得强。
吕家子弟从来没有另投他门的,若是练不成如意劲,于修行一道上就只能蹉跎。廖胡子是关石花的师父,曾经在东北看顾过吕慈一段时光,话说的直接,但意思是好的,是怕吕仁着意放出去的话并非虚言,真得打算把吕慈跟全性恶童一起格杀勿论,所以先递个台阶过来。
吕家主谢过廖胡子的好意,可是并不干涉吕仁放出去的话,因为若是不这么讲,外人肯定要说他治家不严,而吕慈的水平在同辈中有目共睹,再加上这几年名声大噪的恶童,他们不去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安危真是用不着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