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凛凛的河面儿上,凝成了霜,往日热闹繁华的富庶码头空无人烟,从一望无垠的白雪里望过去,码头上,还四处散落着各种篓子、框子,横七竖八的倒着,可见这里当初是何等的一片慌乱急促。
如今,除了偶尔还有一两只灰扑扑的老鼠在篓子里爬过,寻觅着食物外,便再没点子别的动静。
“这腾州好歹也是天府之国,咋这般没骨气!”河面儿对面,周翰嗤笑了一句。
他们这还没打过来呢。
楚越绷着脸,穿着一袭黑色锦衣,发丝微拢,轻轻束着,广袖被河边儿劲风吹得飒飒作响,恍然一看,如同一位公子哥一般,他定定的瞧着码头后约百丈处,高高的城池上,隐隐有腾州二字。
金池汤城,沃野千里,天府之国。
恩师杜青曾游历到此,据他之言,古有苏秦对惠王一言,说大王之国,西游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肴、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
腾州虽不能和惠王之国比,但田地肥美,民之富裕,沃野千里,堪比上京。
坐下骏马发出轻轻的嘶鸣,楚越拍了拍它仰着的头,侧目说了句:“走吧。”
说完,他当先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随后,周翰及一干身穿铠甲的将士们紧随其后。
楚军驻扎在离腾州不远的江陵镇,一行人疾驰回了镇上,在镇长宅邸门前停下,守在门口的士兵一见他们,忙小跑了过来,替楚越牵了马。
楚越把缰绳给他,大步朝里走去。刚踏进门,只见何镇长家的大姑娘一脸惊喜的看着他,脸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扯了扯湖蓝色的裙摆,不时朝他瞥上两眼,最后还是咬着嘴角走了过来,“楚,楚将军,今日我娘做了些炸丸子,也不知你喜不喜欢,不如待会我给你送到院子里尝一尝?”
“不用了。”楚越打断她,微微点了点头就朝另一头走了。
如今他们借住在这何镇长家中,楚越并不想过多麻烦别人,尤其,何家人大都一副战战兢兢对着他们的模样。
这个何大姑娘倒是另类。
女子在后头脸色明亮的光黯淡下来。
周翰跟上人,调笑了句:“何姑娘对你的心思可是昭然若揭,你这样明晃晃的拒绝人家,可真是作孽了。”
楚越一路进了院子,里头早有人烧好了碳火,这才板着脸回了他一句:“你英雄你上。”
“可别,”周翰自衬无福消受美人恩,何况如今正是奔前途的时候,他可不会为了点儿女情长自毁长城。
“嗤,”楚越摇摇头,转身入了案后,目光在桌案上的舆图上留恋,须臾,他突然想起了方才进府时另一头的热闹,不禁问道:“我瞧着何府上下挂上了灯笼,莫非是有何喜事不成?”
周翰在一旁坐下,闻言说道:“再过两日就是年节了。”
他们在外头打仗,浴血奋战,对这些节日也没个记性,周翰还是前两日接到她娘周二夫人的信才知道。
周二夫人在信中提及,除了给他们送了一框子年礼外,还有让他劝劝楚越的意思。
楚家是豫章府的大族,周家稍次,但两家沾着姻亲关系,自来便十分交好。楚越是楚家嫡枝长子,周翰是周家二房次子,楚越虽年幼,但自幼聪慧,主意周正,不止书读得好,一身武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便是教导他的武术教头也曾数次赞叹此子心性坚定,是个可塑之才,若是走武艺一道,来日定能入朝堂,开疆扩土,得封一将不再话下。
没两年,楚越不止自封了将,更带着手下一干人等造了反。
都说乱世出英雄,如今的楚越才名远博,但一开始造反时,整个楚家都炸开了锅,两方数度僵持不下,那些楚家族人更是叫嚣着要把楚越除族了去。
在他们看来,楚越这纯粹是找死,你说那鸡蛋碰石头,它能碰赢吗?
为此,楚家当家楚训庭更是把妾乌氏抬成了平妻,楚母被踩了脸面,对楚越这个打小就不亲近她的儿子更是冷得紧。
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周二夫人想让楚越先服服软,至少给楚父楚母捎封信回去,看在楚越如今的声势面上,楚父也不会再为难长姐才是。
但楚越拒绝了。
周翰也不意外,毕竟当年的事儿历历在目,姨夫本就不喜表弟,随着情势渐深父子二人更是水火不容,早就撕破了脸,而姨母膝下还有则表弟、蔓表妹,旁人只见他亲缘浅薄、性子冷淡,却不知楚越幼时也活泼好动,仰慕父母。
哪怕往后他们夺得大宝,碍于天下悠悠之口荫蔽亲眷,也不过只剩下点面子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