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的小院还如以往一般模样,可在赵氏的眼里却觉得既凌乱又破旧。
郭氏仍旧在做鞋子,已经完成了一双,现在手上的是第二双,做的多了便能想出些俭省的法子来,比如,想要做的快,就不能做完一双再接着做第二双,鞋面一次就要剪出好几双鞋子的份,然后絮棉花,上毛边,都弄好之后再缝到鞋底上。
鞋底子郭氏交给了别人来做,城里许多靠着针线手艺吃饭之人,那些个手艺精良的自然不行,许多手艺粗糙糊弄着混口饭吃的却是闲的时候多,要价也不高,郭氏找了这么三五个妇人,把鞋底子交给他们做,自己只管做鞋面,然后在缝在鞋底上,这般下来,一天倒是能做出两双来。
见赵氏满腹心思忧心忡忡的过来,只当她有事,或者又跟贺云帆吵了架,有心劝她两句,便让坐在炕上做鞋垫子的小玉梅去隔壁邻居家玩会去。
玉梅跟赵氏打了招呼,放下手里的活计,听话地穿了大衣裳,再去穿鞋子。
“把这件大毛的也穿上。”郭氏从炕柜子里翻出一件杂色兔子毛的披风来给闺女披上。
从李家出来时候,走的急,冬天的衣裳一件也未带出来,孩子的棉衣,披风都是现做的,棉衣倒还好,一斤棉花一晚上就能做出来,披风却用的是八月里,郑家,贺家还有李根生送来的猎物的皮子做的,一大半给李根生做了披风和筒子,剩下的将将够闺女的鞋子和披风。
这披风虽是杂色的,看着不好看,却是真的暖和,郭氏给闺女穿好衣裳,又仔细地查看一番,这才放心地放她出门:“去二妮家玩一会就回来,别在人家家里吃饭,早些回来,咱吃肉!”前天买的半斤肉还剩下二两,晚上够闺女吃的。
“嗯,知道了娘,我就玩一会就回!”说着跟赵氏打了招呼就拉门出去了。
郭氏这才去看坐在一边失了魂一般的赵氏:“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失了魂一样,跟贺兄弟打架了?”两口子是欢喜冤家,从成亲就见天的打架,打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身上有一丁点的伤,倒是贺云帆,常对人说家里养的猫厉害,见人就挠!
“没有,我们好着呢!”赵氏听到郭氏提起贺云帆,满脸幸福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起来,这次可是真的哭了,都有眼泪了。
“到底咋了,你倒是说话呀,光哭顶什么用?”郭氏见她哭的伤心,不由得跟着也着了急。
赵氏也不是那哭哭啼啼的人,忙擦了眼泪,红着眼睛就给郭氏赔笑:“姐姐别怪我,我就是个嘴臭的,”说着又哽咽了,她是真知道怕了,这万一要是因为她这张嘴,李根生也怪上郭氏,那郭氏回了李家哪里还有活路啊?
“李大哥啥时候来接姐姐回去?”赵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问了个她最关心的事儿。
“回去?回哪去?”郭氏面露讽刺地一笑,反问道。
“你,你不回李家啊?”赵氏结结巴巴的问道,是不是因为她,让李根生厌了郭氏不愿意来接了?
“我和玉梅早就不是李家的人了,去李家做什么?”郭氏疑惑地说道,她这是怎么了?每次来不都要大骂李家不要脸面么?这回怎么问起她回不回李家的事来?
“姐,你可别犯倔,该回还得回去,就这么在娘家住着算怎么回事呀?将来对玉梅也不好!”赵氏紧张地劝她,生怕郭氏因着她的关系回不了李家,那她的罪孽可就大了。
“你劝我回李家?”郭氏眯着眼睛反问道。
赵氏躲闪两下,见郭氏还这样审视地看着她,一贯的暴躁脾性刚被贺云帆打压回去,就又爆发出来,脾气上了,又不管不顾了,张嘴说道:
“姐姐别想茬了,你这么拧着不回去,还不是便宜了那起子小人?是姐姐你陪着李根生贫寒着过来,吐蕃狗攻城的时候,都上了城墙杀过人,别说李家,便是咱阳城军营里的军功簿上都得记着姐姐的功劳,之所以没有发银子奖励,我觉着都是算在他李根生身上了,那一次,他不就从副卫转了正么?凭什么他升了七品官儿,这官太太到要送给别人做去?别管他李家老太太,老太爷什么的,姐姐去做那个七品官太太那是理所应当,应当应分的。
李根生一年能弄回好几百两银子,姐姐你放着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好日子不过,在这做鞋,挣这三瓜俩枣的小钱,一个月能挣几个?撑死了一两银子,还不够零头呢!
姐姐你可别犯傻,好好的官儿太太不当,非要在这儿受穷,你受穷也就罢了,难道小玉梅也跟着受苦?
姐姐你想,咱玉梅这长相,这品性,哪一样不是上好的?她又是七品官的官家小姐,将来说人家,这满阳城的人家还不是由着姐姐挑……”
郭氏算是听出来,赵氏这是来给李根生当说客来了!
“是李根生求的你?”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的给他说好话?
后半句,郭氏隐着没说,到底,她清楚赵氏的为人,不是什么钱财就能买通的,只怕是被人用言语迷住了,晕头转向的就给她当说客来了,这话都是人家说给她,她生搬硬套的说给自己听的。
话原本不错,乍听之下,倒也有道理,只是经不得推敲,都是些套话。
人人都道官太太好当,尤其是这边陲小城,别说中举,便是识字的人都不多,想要当官太太,就得靠着男人战场上拼杀去,一去死了,就得当一辈子的寡妇,真正能熬到男人出了头,有了品阶,能端起官架子唬人的,十个里头没有一个,真正的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