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遥脸色变得煞白,他喃喃地说:“求您……求您不要。”
卓远山特别喜欢他现在的眼神,怨恨但不敢展露,绝望但要咬牙硬撑,他弯下腰轻轻地碰了碰应遥的眼睫,笑道:“或者你帮你想救的凡人吃了逍遥粉,等到下一个城池我就放了她们。”
逍遥粉是从雪山之外传来的一种药材,凡人服之上瘾,最后变得只剩皮包骨头,不成人形,对修士的作用要小些,但经年累月地服用也可以散功,虽然有药可解,但解药材料极为昂贵,和无药可解没什么区别,而逍遥粉本身却很便宜。
应遥侧身躺在地上看了一会儿面前的药包,爬起来弯下腰用牙咬开药包上的绳子,一口吞了药粉,再默不作声地蜷缩起来。
他没什么选择,只能赌卓远山愿意守信。
第二章
他的本命剑一断两截后金丹也跟着有了裂口,逍遥粉的浊气绕着腹中的金丹侵蚀它,没几天就把它变得异常黯淡,应遥几乎痛得不能动,幸运地是下一个城池卓远山守信地放走了他的两个师妹,还体贴地留下一点时间让他们说话。
应遥仍旧被绑着,他的手脚都被冻出了裂口,不怎么出血,但是裂口边缘苍白得可怕,他小心翼翼地藏着伤口和疼痛,竭力肃然地嘱托她们:“不要来救我,没有必要为了我把整个师门折进来,如果师尊不听就打晕他。回路上帮我看看我的本命剑还在不在原地,在的话帮我拿回师门葬了,不在了就帮它立一个衣冠冢……我是一个剑修,不能亏待我的剑。”
两个师妹离开的时候都哭成了泪人,应遥试图安慰她们,但他往日满口的甜言蜜语仿佛都被雪山的天气冻住了,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只能笨拙地说:“我会好好活着的。”
他至少还是个金丹修士,就是被折腾得身体虚弱了点,没脸没皮一点活下去并不太难,但怎么才能好好活着并没有头绪。
卓远山仿佛热衷于看他的疲态,隔上日就叫他过去做一些无谓的体力活,打扫他的院子,或者去擦拭他的美人椅,他手底下的魔修虽然不会支使他,顺着卓远山的心意给他设些障碍也叫他疲于应付,但好歹能活动一下被绑得充血的手臂,因此也不算太难熬,最难熬的是卓远山每次拿出逍遥散要喂他的时候。
应遥金丹上的裂缝已经肉眼可见,吞食逍遥散时的剧痛叫他夜半回想起来满身冷汗,而卓远山从来不用武力强迫他,只叫他选是自己吃了逍遥散还是把逍遥散撒向他们途径的下一个城池的百姓。
应遥修的剑道名叫“入世”,是剑道中最普通的一个,凡人甚至能在一些奇宝堂内用银子买到“入世”的功法,所以稍微有些门路的剑修都不会选择“入世”作为自己的功法,最多用它打个基础就转投他道。
然而他拜入的师门穷得很,只修炼得起“入世”这种几乎全靠心性修炼的剑道,如今修行到半步元婴,更不可能转去修行别的道——
“入世”修恻隐、羞恶、辞让、是非,禁行不义,禁冷眼旁观,禁以己律人,四修三禁共七道剑诀,应遥已经全部通晓,因此卓远山让他从自己和城池中的凡人选一个,就等同于让他在修为和道心中选一个。
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出自《孟子》。后面的三禁是我自己编的。
修为有损尚可以重练,道心有损就只能转去修魔,纵然以现在的情景修魔也不算是什么坏事,甚至能说是好事,然而应遥看着一包新放到面前的逍遥散想:我不愿意是个好词,让我免去找借口拒绝他……
从一个魔修炉鼎身上吸取修为当然比从一个剑修身上吸取修为更方便无害,看一个修行“入世”的修士在道心和修为间来回挣扎不愿入魔大概也足够有趣,应遥的两个同门师妹离开后少了一个能威胁戏弄他的人质,卓远山叫他过去服用逍遥散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等到卓远山即将回到他的洞府时应遥已经能从他拿出的药包的大小辨认出这一次的分量,知道它们会磨损掉自己多少修为,对于附加的疼痛也能轻车熟路地应对了。
此时他的金丹已经散做了飞灰,只剩出入筑基的修为,再服用一次逍遥散就要跌回炼气期,只要卓远山不吝啬丹药,他回到洞府的第二个晚上就能有一个用药堆回金丹期的炉鼎供他享用,应遥并不愿意认命,但至少此时他全然无计可施。
唯一逃脱的办法就是一死,但没人能保证卓远山不会恼羞成怒地去报复他的师门,他也不想这么快失言,于是离卓远山的洞府越近,他越进退维谷。
两天后,卓远山巡视完自己的最后一块地盘,处理了两个贪污税收的魔修,在雪山半山腰的一个叫仙宫近的停了下来。
若御剑飞行,此处离他的洞府不过数息的距离,应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停下,但这和他没有关系,他从卓远山椅子脚边站起来,打量了一下他们停留的这个院子,挑中了假山旁的一个勉强能容身的凹陷处做今晚的休息之所。
卓远山叫住了他:“阿遥,”他轻快地说,“你的同门好像不是很听你的话哟。”
第三章
应遥脚步顿了一下,同时他听到了其他魔修应景的嘲笑声,他感到有些无助地回过头,盯着卓远山的眼睛,妄图从他的眼神中判断出那句话只是一个无良的玩笑还是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