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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二和出门去不到十分钟，田大嫂子笑着走进来了。看到那盏煤油灯放在旁边小茶几上，这就把灯移到炕头边小桌上，把灯芯扭着大大的，手上拿了毛绳，就着灯光打起手套子来。口里说道：&ldo;老太，咱们总算有缘，我在家里坐一会子，惦记着你，又来了。&rdo;丁老太道：&ldo;二和出去洗澡去了，我也打算睡了。&rdo;田大嫂道：&ldo;我也就听到他出去了，特意来同你作伴。&rdo;丁老太道：&ldo;田大哥不在家吗？&rdo;田大嫂道：&ldo;他回来了，喝了一口水又出去了。&rdo;丁老太道：&ldo;那不丢了你家二姑娘一个人在家吗？&rdo;田大嫂笑道：&ldo;不，她也找张家二姑娘在家里聊天哩。本来我也要找她一块儿来的，可是我有几句话和你谈谈，不愿让她听到。老太，你猜，这是什么事呢？&rdo;丁老太微微地笑着道：&ldo;田大嫂，你可别和我打哑谜，我这个人笨得很。&rdo;田大嫂笑道：&ldo;你是个观音菩萨，我们咳嗽一声，你也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有一个猜不出来吗？你瞧，二和一出门去了，就把你孤孤单单的扔在家里。你若是有个常常作伴的，在家陪伴着你那就好了。&rdo;丁老太微微笑着，微微点了几下头。田大嫂道：&ldo;老太，白天我说的那番话，你瞧怎么样？&rdo;丁老太笑道：&ldo;我还有什么不愿意吗？不过现在这年头，男婚女嫁全得本人拿主意。二和这孩子，在这两天，过得昏天倒地的，这个日子……&rdo;田大嫂拦着道：&ldo;二和那里，你交给我了，我一定有法子把他说得心服口服。&rdo;丁老太笑道：&ldo;我这位大嫂子，真是一个好心的人。&rdo;

田大嫂以为她在这以下，必定有一番解释，可是她只这样说了一句，就没有下文。自己把毛绳子连打了十几针，心里连转了几个弯，才道：&ldo;您早知道我是个老实的人吧？我也不说不对。就为了这一点，常是为着别人的豆子，炸了自己的锅，这件事要是您们府上全乐意的话，我们那口子的话，还得好好儿的去同他说呢。&rdo;丁老太笑道：&ldo;这就是为了别人家的豆子，炸了自己的锅了。可是我还望你别炸破自己的锅才好。&rdo;田大嫂顿了一顿，笑道：&ldo;我是说的闹着玩的，真是彼此作亲，我们那口子有什么不愿意？&rdo;丁老太觉得她的话自己有些转不过弯来，老是追着向下说，也是叫她为难。这就拉扯着别的事情，开谈了一阵，把这话撇开。

过了～会子，却有～个男子的声音，在跨院门外叫道：&ldo;夜不收的，你还不该回家吗？&rdo;田大嫂道：&ldo;什么夜不收的！还早着啦。老太太一个人在家，我同她作伴。&rdo;丁老太道：&ldo;是田大哥说话吧？你也该回去了。&rdo;田大嫂站起来笑道：&ldo;我们两口子，都成了老帮子了，他还是这样管着我。&rdo;她口里这样说着，可是人已拿了手上的活，走到房门边了。回头望了丁老太道：&ldo;老太，您也睡下罢，我给您带上跨院的门。&rdo;丁老太道着谢，却偏了头用心听着他两口子说些什么。果然唧唧哝哝的，他们很有点唇舌，不过他们慢慢走远了，只听到田大嫂大声说：&ldo;你是属曹操的？这么大的疑心。&rdo;

丁老太把话听在心里，就没敢睡。二和洗澡回家来，也就十二点多钟了，见母亲没脱衣服歪靠在床上，便道：&ldo;你怎么还没睡？&rdo;丁老太皱了眉道：&ldo;咱们惹下祸事了。&rdo;二和突然愣住了，很久才道：&ldo;祸事？&rdo;丁老太道：&ldo;可不是！就为了这一程子你老不在家，田大嫂总是在咱们家作伴，田大哥对这件事，好个不乐意。你走了，田大嫂来了，和我谈了个把钟头，田大哥直嚷到院子门来，把她找了回去。据看，恐怕两个人要拌嘴。&rdo;二和道：&ldo;怪不得了，刚才我由大院子里经过，田家屋子里，还亮着灯，里面嘘嘘地有人说话，敢情是夫妻两口子闹别扭。我听听去。&rdo;他说着话，悄悄地溜出跨院门，挨着人家屋檐，走到田家窗户边去。走来就听到田大哥道：&ldo;不管你存着什么心眼，你这样成日成夜的在他家里，我有点不顺眼。我现在是两条路子，我找着丁二和同他讲这门子理！凭什么他可以喜欢我的媳妇，他要回不出所以然来，咱们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不，我算怕了那小子，找房搬家。&rdo;田大嫂道：&ldo;冤家，你别嚷罢，这样深更半夜的，你这样大嗓子说话，谁听不到？你不顾面子，我还顾面子呢。那没有什么，明天出去，找房得了。&rdo;田大哥道：&ldo;嘻，我料着你，也只有走这条路。我对你说，明天要踏到那跨院门一步，我就要你的命！&rdo;

二和听了这些话，站在人家屋檐下，倒抽了一口凉气，心想：这话也不必跟着向下听了，在这大院子里，要碰到其他的院邻，却是老大的不便。依然顺着人家的屋檐，慢慢地溜回来。当时也没有把话告诉母亲，闷在心里，自上床睡了。当然，在这晚上，二和睡在床上，非常的难过。

可是难过的，不止他一人，田家二姑娘睡在床上，比他心里难过还要加上一倍。在田大嫂同丈夫吵嘴的时候，她睡在床上，不由得翻来覆去的想着，只埋怨大哥说话不尽情理。丁二和那样老实的人，他会调戏我的嫂嫂？他自己的女人，毫不在乎，喜欢和人们开玩笑，那就不提了？最后听到大哥说要搬家了，暗暗想着：&ldo;也罢，大嫂以后不能到这里来，自己到这里来，有的是老街坊，哥哥就干涉不到了。&rdo;心里这样的转着念头，觉得坦然了，这才安贴的睡去。

次日早上醒来，觉得天色兀自不肯天亮，在炕上扒着窗户台，由纸窟窿里向外张望着，满院子泥水淋漓的，天空里飞着细雨烟子，风一阵阵的吹着，卷了那雨烟头子，向窗户外屋檐下直扑过来，虽然那窗户纸上只有几个窟窿小眼，可是那冷风吹了进来，人身上凉飕飕的。听听隔壁屋子里不断的有碗盏刀砧声，便隔了墙屋问道：&ldo;大嫂，你已经作饭了吗？&rdo;田大嫂道：&ldo;你应该起来了吧？已经十点多钟了。&rdo;二姑娘披衣开门出来，见大嫂已经变了个样子，头发蓬着，脸上黄黄的，高卷了两只袖，在小桌子上切菜，只看了二姑娘一眼，依然在切菜。二姑娘道：&ldo;大哥呢？&rdo;田大嫂将嘴一撇道：&ldo;他呀，哼！&rdo;手上的刀切着菜下去，碰着砧板，卜卜乱响，二姑娘微笑道：&ldo;大哥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他是个有口无心的人。&rdo;田大嫂道：&ldo;有口无心人？可是心里害着脏病。他已经出去找房子了。&rdo;二姑娘自取了脸盆来，将炉子上放的水壶，倒着水洗脸，很不在意地笑道：&ldo;你还生气啦？&rdo;田大嫂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二姑娘将洗脸盆放在方凳子上，弯了腰洗脸，还是不在乎的样子道：&ldo;你两口子昨晚上闹到什么时候？&rdo;田大嫂道：&ldo;全是他一个人瞎说，我没有理他。&rdo;二姑娘道：&ldo;我是不便劝解，其实人家真是老实人。&rdo;田大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问道：&ldo;谁是人家？人家是谁？&rdo;二姑娘红着脸，不敢把话接着向下说，洗完脸，缩进房去了。

这天的天气，是越来越阴沉，到了下午，更是牵棉线似的，下着一阵阵的雨点落到屋上和地上，哗啦作响。二姑娘坐在炕上，把两只手套子，比着大小，带着微笑，正在出神，却听着有人在院子里嚷道：&ldo;怎么着？没有听到说，二哥就搬家了？&rdo;二姑娘被这句话惊动着，向外面张望了去，只见二和的马车套好了马，停在大院子里，车上除坐着那位老太太而外，却是箱子铺盖卷儿，堆了不少东西，在上面盖了两张大油布，雨水直淋，情不自禁的就&ldo;啊哟&rdo;了一声。田大嫂在对过屋子里睡午觉呢，被她这一声&ldo;啊哟&rdo;惊醒，便问道：&ldo;二妹揍了什么东西了？&rdo;二姑娘已是走到中间屋子里，两手叉了门，向院子外面望着，因道：&ldo;你瞧，这不是丁老太搬家了吗？&rdo;田大嫂在自己屋子里，已是隔着屋子看见了，先就嚷起来道：&ldo;干吗啦，这大杂院里出强盗吗？怎么冒雨搬家呢？&rdo;二姑娘道：&ldo;这可透着新奇。&rdo;她姑嫂俩隔了屋子在这里议论着，二和身上披着油布雨衣，头上戴了破糙帽，正由跨院门里走出来，钻进雨林里，就拿了马鞭子跳上车子的前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