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巡队伍沿滚水而行,在蔡阳县停留一宿,翌日北上前往新野县。
章陵郡内除了桐柏山与大复山,西面基本是一马平川,沃野千里。
从蔡阳出发时,王粲突然要与诸葛巡同坐一车。
诸葛巡不好拒绝,便应了下来,然后王粲一开口,就提起他看到的章陵外城营建新城之事。
“诸葛府君,南阳连年战乱,百姓苦不堪言,府君为何要在此时劳民伤财,大兴土木呢?”
诸葛巡听了,目光斜出车窗,官道沿途满目皆绿,又可见不少农民穿梭其间,为田忙碌。
“百姓失了田地,因而成了流民,一者无谋生之路,二者不想卖己为奴,便只能四处流窜,谋求生路。”
诸葛巡看着外面,他眼中的这些农民,未必是自耕农,多半是士族豪族家中的佃户。
南阳作为帝乡,乃是士族势力最为活跃的一个郡,袁氏所在的汝南,实际上拍马难及。
诸葛巡曾听三弟提起过南阳,说南阳位列三公者,多达二十多人,位列九卿者四十余,而官至太守国相者,逾百。
能与南阳郡比肩的,只有豫州和司隶,而南阳一个郡,远超其余诸州,这便是南阳的“底蕴”。
而且诸葛巡在为期两個半月的摸底中,也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
在土地兼并这一块,南阳郡是遥遥领先的。
于是他接着道:“本官出工,百姓出力,营建城池并非徭役,苦是苦了点,但能谋生,本官不会让他们当奴隶。”
“并非徭役?”王粲脑袋一时没转过来。
类似修缮城池,兴修水利,郡府征发劳工,皆属徭役,百姓要服徭役,这算是最最寻常之事。
结果到了诸葛巡这里,却不灵了,不过他很快找到了问题关键。
“若由郡府财力承担,岂不早入不敷出了?”
诸葛巡就呵呵了,自耕农的土地被兼并完了,大户又各种不交税,能不入不敷出么,连县府郡府官员的工资都得靠自己贪才能得到。
许多原本就是买的官,上任之后当然玩命捞钱回本。
其余的事,大厦倾不倾,倒不倒,与他们何干,只要薅不死,就往死里薅。
然后就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了。
这些,不过是十数年前的事,非但没起到警醒作用,反而变本加厉。
诸葛巡没有解释入不敷出的问题,而是反问王粲:“仲宣才名卓著,博古通今,亦知百姓困苦,然仲宣可知为何百姓如此辛劳,却得了食不果腹的下场呢?”
王粲被问得一怔,喃喃开口:“天灾不断,兵祸连结。”
王粲说的也算对,可惜都是外因,他忽视了核心问题,忽视了王氏的问题。
或许日后他有机会执掌王氏家族,就会知道什么叫爱的供养了。
这时候,诸葛巡忽地想起两句诗,视线从窗外收回,看着王粲还算清澈的眸子。
诸葛巡吟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民犹饿死。”
王粲再度一怔,似乎文人的基因触发,当即沉浸其中。
他反复吟诵数遍,心绪沉浸其中,脸色变得难堪起来,好似他就是那个饱经日晒雨淋的农民,脸上写满了苦难,以至涕泗横流。
诸葛巡有些惊呆了,代入感和共情能力这么强的吗?
“只四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