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说完,还不等许妙芸回话,已经先挂断了电话。话筒里传出嘟嘟嘟的忙音声,许妙芸整个人石化了一样。可她又忽然间站了起来,将手里的话筒搁到电话机上。……“小姐,你要去哪里?”知春瞧见许妙芸一进房间就整理东西,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许妙芸来不及跟她解释,只拧眉道:“你告诉我母亲,就说我回老家住几天。”“小姐你说什么胡话,三爷和三少奶奶都还没回去呢,你一个人回苏州,谁招待你啊?”“那你就说我去朋友家玩几天,反正我过几天就回来了。”许妙芸说着,已经把行李准备妥当,上回她去法兰西时候买的小皮箱,此事正好派上用处。外面下着蒙蒙细雨,天色已经擦黑,许妙芸拎着皮箱往外头去,被知春拦在了门口。“小姐,你要这么走了,那我怎么办啊?”“知春,你先让我走,我过两天就回来……”她一边说一边落下泪来。许妙芸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外面的雨像雾一样笼罩在脸上,让她觉得微微有些寒意。知春终究是掩护着她离开了许家,可下面的路却要她自己一个人走。夜色渐渐浓重了起来,街道两旁的店铺亮起了霓虹灯,许妙芸坐在黄包车上,忽然对将要面对的事情感到非常害怕。她是重活过了一世,然而她竟然不知道明天到底会发生什么。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大了起来,黄包车夫停下车,将雨棚放下来。她不知道她去了广州到底要怎样?她更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沈韬、面对他的家人?她们即便前世做过自己的家人,可这辈子的自己对于她们来说不过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这样冷静下来之后,许妙芸忽然发现自己要去广州的这个想法,简直是冲动又可笑。“停车……”许妙芸叫住了黄包车夫,顿了顿道:“不用去火车站了,把我送到刚才上车的地方。”车夫停下脚步,正要转弯的时候,许妙芸却又道:“不……还是先去火车站。”她不放心杨月一个人去广州,她想去看看,或者给她一点钱。她想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像杨月这样勇敢,但她敬佩她的做法,不希望她在路上出什么意外。车夫又赶紧回头,忍不住问了许妙芸一句:“小姐,你到底去哪儿,定好了再说行吗?”许妙芸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咬了咬唇瓣道:“去火车站。”……火车站南大门的入口处,杨月果然在那边等着她。杨月身材高挑,穿着棕灰色的大衣站在那里,许妙芸一眼就认出了她来。杨月看见许妙芸下车,也急急忙忙迎了上来,见她手里拎着皮箱,正想伸手接过去,许妙芸却退后了一步道:“阿月,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为什么?你不爱沈韬吗?”杨月有些不解的看着许妙芸,“你都带着行李了。”“我不能走,我和你不一样……”许妙芸放下行李箱,从身上的背包中拿出一个信封塞给杨月:“这些钱你拿着,路上可能用的着,到了那里记得给我打电话。”“妙妙……”杨月退后了一步,没有接下许妙芸的钱,只是冷冷看着她道:“我以为你是和我一样,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原来我看错了。”许妙芸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她和沈韬有爱情吗?好像是有过的,可那都是前世的事情。这一世他订婚,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两人似乎已经毫无交集了。杨月死死的盯着许妙芸,退后了两步,转身独自走进检票口。夜晚的冷风吹乱了许妙芸的长发,她抬起头,目送着杨月的背影渐渐远去。“许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许妙芸转过身子,忽然有两个陌生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077“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许妙芸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却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两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许小姐不用怕,我们是川岛先生派来的,想请许小姐去领事馆坐一坐。”许妙芸听见川岛佐治的名字后背一凉,紧张道:“我跟川岛先生不熟,我不想去日本领事馆。”“许小姐真是健忘,我们见过几次面了,怎么你还说不熟呢?”川岛佐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许妙芸的身后,他站在那里,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下巴微微上扬。“川岛先生……”“许小姐大概知道许老板最近有一批货在我们日本租界的仓库吧,我是来带许小姐去看看那批货的。”川岛佐治说着,淡淡的笑了笑,眸光却仍旧透出几分阴鸷来。“你是什么意思?”许长栋最近一直在为那一批机器的事情心烦,许妙芸也是知道的,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翻译,这件事情尚且还没有开始跟领事馆方面接洽。“去看看就知道了。”手里的皮箱被人拿走,许妙芸机械的坐进了川岛佐治的汽车,低着头一言不发。“许小姐不用紧张,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川岛佐治扭头看了许妙芸一眼,美丽的中国少女,身上有一种让人着迷的东方之美,怪不得许多人日本人来了支那之后,就不愿意回去。这样的诱惑,比起东京艺妓馆的艺妓更让人痴迷。汽车很快就到了位于虹口区日租界的货运仓库。天色昏暗,只有在进口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川岛佐治领着许妙芸一路走,来到一个大仓库的门口。左右手下打开仓库的大门,昏暗中所有的灯光被打开,发出刺目的光芒。许妙芸伸手盖住眼睛,来阻挡着突如其来的耀眼,看着川岛佐治慢慢的走进去,停在一个木制的大托盘箱面前。“打开。”外面敲着铁钉,包裹着麻袋,工人用起子将铁钉一个个的拧下来,伸手拉开木板,露出里面用灰色麻布包裹住的机器。川岛佐治慢慢悠悠的走过去,回退了工厂,将那灰色的麻布揭开。银黑色的金属器械下,堆放着一个个黄色的木箱。“许小姐知道这是什么吗?”川岛佐治笑了起来,有人向他递来一把榔头,许妙芸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听见哐当一声巨响,那木箱迸出木屑,被敲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破洞。那人放下榔头,把手伸进去,拿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黑色圆形膏体,放在掌心里掂了掂。“这东西叫□□,好几个大洋一块,你们中国人最喜欢的。”他的笑声忽然间戛然而止,抬起头看着许妙芸道:“你说,要是别人知道你父亲为日本人偷运□□,大家会怎样看他?他一向是上海滩上受人尊敬的民族企业家,不是吗?”许妙芸忽然感到浑身冰冷,身体几乎失去了力气,抬头看着川岛佐治,刺目的灯光照得她眼睛生疼:“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父亲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你们为什么要害他?”“错,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害他,如果不发生那件事情,我可以保证,从这个仓库里出去的,只有你父亲工厂的机器。”川岛佐治看着许妙芸,缓缓道:“许小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什么交易?”心里虽然有些猜到他的目的,但许妙芸还是不敢相信。“告诉我……那天那个陌生的侍应生是谁,我就让你父亲的机器清清白白的从这里出去。”“我真的不知道。”许妙芸绝望的哭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没关系,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想,不过……你父亲似乎很着急要这批机器,你最好快一点。”川岛佐治将手里的□□丢到那个破了的木箱里,转身离去,哒哒的皮鞋声在寂静中显得尤为可怕,他走到许妙芸的身边,忽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她道:“中国有个成语,叫怜香惜玉,我也是懂的,不过现在沈少帅自身难保,许小姐还是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