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偌大的一个家,竟然只剩下母亲袁秋英一人,以泪洗面地守着这几间并不属于他们的房子。
小学时,老师问理想,只有梁自强的理想是当渔民,一时引来哄堂大笑。但他真的就爱这个,也只擅长干这个。
然而经历巨变,母亲让他发誓,终生不再出海,一辈子就算在外讨米要饭,也不当渔民。后来他带着妻子与母亲,离乡背井、四处辗转,干过各种苦活累活,唯独没再碰过打渔。
父子三人的惨剧,主因固然是天气。但那段时间同时出海的,并不只有他们家。
村民们后来分析,猜测还是那条船太破旧,没能抗住暴风雨,翻沉在了某处无名的海底。
刚才梁自强一直磨蹭着不去睡,就是在沉思,要如何避免这即将到来的惨祸。
虽然牢狱之灾已经被他成功摆脱,但心情却丝毫也轻松不起来。只要海上事故不提前设法解决掉,他就一日睡不上安稳觉。
正愁该如何向父亲起口,借着眼下这个话题,也好。
按下翻滚的思绪,梁自强整理一下说辞,总算找到一个勉强过得去的说法。他望向门外道:“爸,我们出去说吧。”
梁得福看出来,他是怕吵醒家里睡着的人,于是拎着碌竹筒走出了屋。
两人在屋外树下坐下来,梁自强才说道:“爸我说下自己的想法,你也别笑我。
咱们渔村祖辈传下来的习俗,是‘水上婚嫁’。前些年大嫂嫁过来,结果村里人一直笑她,说是一条又破又旧的船,刷层漆就把她接过来成亲了……”
梁得福一滞,这倒是事实,村里那些碎嘴妇人的言语,他也不是没听到过。
梁自强趁机继续说道:“我不想陈香贝嫁过来后,又像大嫂那样被人取笑,说结婚那天,是被一条老旧的破船接过来的。
钱要是够的话,不如先去买新船,把那条老古董彻底淘汰掉。彩礼的事后面再说。
再说了,有了新船咱们再出海,鱼也捕得多,彩礼钱不也很快就赚回来了?”
梁得福闻言有些意外,略一沉默,看向儿子道:
“照你这么说,家里这二百来块先解决买船的事?”
梁自强重重地点头,满怀希冀地问:
“够吗?”
梁得福还是那么诚实:“不够。”
“……”梁自强小小失望了一下,“那还差多少?我对船也没啥概念。”
主要是,时间太悠久,有些物价他还记得,而对于木船当年的价格,他一时是真想不起来。
“崭新的话,要三百出头,比家里这条老古董稍大点,但也大不了多少。”
“那也就差个百把块了啊!”梁自强发现努把力还是有希望的。
“对了爸,8月的天气你也知道,比变脸都快,海上面就更加说不清了。不如这个月干脆都别出海了,就在海边赶赶海,有时候收获也很不错的!”
买船只是一手准备,梁自强决定,同时一定要阻止父亲在那个可怕的日子出海。最好是,近期都别出海。
只是,说辞实在不好想。话一出口,梁自强自己都觉得怪没有说服力的。
果然,梁得福一敲大碌竹:
“前头你弟还夸你怎么变聪明了呢,这就又犯起糊涂了?靠海过日子的人,你跟我说整个月别出海?赶海捡那点边角料,能跟出海相比?你这话也太没谱了!
行了出海的事不用你来支使,前面你说的买船那事,我听着倒不是没道理,这几天我就先去打听打听。”
说完起身拍拍屁股,直接推门进屋里去了。
梁自强碰了一鼻子灰,没辙了。看来,办法还得继续想啊!
不过,还好他一直都没忘记那个日子。1983年8月26日,是父亲在海上遭遇暴风雨、葬身海底的日子。
到了那几天,要是还想不出管用的办法,哪怕敲闷棍,把他们三个提前敲晕绑在家里,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出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