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且华丽的书房里,斜照着几缕日星璀璨的光。完成巡查了一遍狮心堡的黑石墙的例行任务的侯爵正闲适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趁着早晨温暖的光,审阅着自己的书记官和税务官所递交上来的报告。
作为北地现任的狮子侯爵,他可比他那个只知道贪图享乐,好好的封疆大吏不做,偏要到王都混日子的混蛋老爹要称职敬业多了。自从他十六岁成年礼之后接手了狮子侯爵的封号之后,后面的十五年,他都在为北地的安危而奋斗着。
这大抵并不是出于什么利益的考量,而是一种为了寻找某种伟大使命的成就感。他当然知晓,耀星之劫迫在眉睫,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所维持的一切秩序都只是空中楼阁一样的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毕竟他身边的那些人,他手下那么多勤勤恳恳生活着的领民,都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生命。他们和他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吃着同样的食物,喝着同样的水,在同样的土地上生存,那么自然就应该享有同等生存的权利。
严谨地穿着贵族的侯爵叹了口气,他明白,大概只要他还活着,就永远都无法卸下这份沉重却温暖的枷锁。
“桑切斯又记错了日期!卡德还把卡兰镇和韦德镇的领民数量写错了。你们这两个家伙,我迟早要让你们知道教训。”咒骂着自己的书记官和税务官,认真审阅和计算着自己领地的税收和支出情况的侯爵觉得自己迟早得换两个更加得力的手下。这两个老爹留给他的人,全都沾染了自己老爹一样的毛病。
他的剑术老师卡维教过他的,只有自己选拔的人,才是足以赋予信任的人。只不过那个混蛋老爹在王都的支出都是从领地里的税收中来的,所以那两个喜欢偷懒摸鱼的手下,就是他老爹捞钱的手足和监视他的眼线。
当然,也可能是王都派来的眼线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侯爵不免有些头疼,正准备伸手揉一揉,结果却被别人抢了先。那双柔软白净的手掌妥帖且熟练地按压着他胀痛的脑袋,让那颗一直处于勤勉工作中的大脑的疲惫暂时得以舒缓。
“格微,你来了?”侯爵当然清楚来者是谁,他熟悉自己的这位妻子正如他熟悉他自己一样,当他在狮心堡的神殿里中看到这位女祭司的第一眼,他就明白自己再也离不开她了。事实证明,也的的确确是这样。
她的温柔,她的聪慧,在每个他焦虑疲惫的时候,都能够给予他足够继续支撑下去的勇气和希望。正如卡维老师说的那样,“人要为自己所爱的一切而挥剑,人生的道路也是由此劈开一切荆棘而斩出来的”。
摊开自己的手掌,格微夫人从侯爵的身后拥抱住他,那张美丽而年轻的脸庞贴着侯爵英挺的面容,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放弃侍奉神明的重任而选择了眼前的这个凡人,因为他的灵魂是如此高贵纯洁,值得一切嘉许和赞美。
“狮子,狮子,可爱而英勇的狮子,你找到所爱的人了吗?”清甜的声线在狮子侯爵耳边回荡着,年轻的夫人唱着曾经他们见面时她所唱的那首歌谣。那时候的侯爵,还没有如今那些如同狮子脖领上装饰的鬃毛一样扎人的黑硬胡须,那张面容充满了年轻人对于理想的向往和执着到死的朝气。
“找到了,找到了,我最亲爱的人啊,她不在别处,她就在我的眼前。”狮子侯爵心领神会地用自己低沉的嗓音哼唱着他的回应,俏皮得一如他曾经那段年轻时的岁月。虽然他经历了许多现实的无奈的冲刷,甚至有些至今依旧纠缠在他的身边,但是他却依旧保持着那颗永不衰老的心以及不曾减退半分的爱。
“那么格微,你现在该回答我,你为何而来了吧。”知道自己的妻子一般不会在自己工作的时候出来打扰的侯爵撇过头,用他那双纯净得蓝天一样的湛蓝眼眸映照着自己的妻子。
“是卡维老师的信,莉莉替我将它送来了,我想你一定非常期待吧。”格微夫人给予自己的回应,她给了他一个热情得过分的吻,然后将手中的那封纯白的信笺递到侯爵面前的书桌之后,就如同风一样悄然离开,好似从未出现过。
侯爵讪笑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似乎在回味自己妻子的热情,然后他收敛了自己逸散的心思,转而将眼光投射到那封他期待许久的信笺上。
那是一封经历风霜的信笺,侯爵甚至能够在上面闻到铁与血的气息,但是这封信笺既然已经送达到了他的手中,那么他所委托自己老师所探查的东西,自然而然就有了答案。
用银制的小剃刀轻巧地挑开了信笺上火红的圆形封泥,那上面清楚地烙印着卡维老师一人所独有的剑影徽记,那是象征着帝国第一剑圣的徽记。从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徽记到现在,大概也有将近十个年头了。
信的内容很短,一如卡维老师那寡言少语的性格,但是侯爵的灼热目光所注视的地方,正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话。
“和你想的一样。”
没有具体说明什么,也没有写出什么详细的情况,侯爵的剑术老师卡维只是以闲聊的口吻叙述了一个他们之间拥有默契的事实。就好比当初他托付老师去探查那个问题的答案的时候,那位剑圣大人所凝视他的那双洞彻一切的目光。
之前那位凛冬使徒到来的时候,狮子侯爵一度非常紧张,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猜测被人发觉,而是担心自己那位冒着极大风险的老师的安危。毕竟,那是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年的老师,而且对方是为了他的理想才去冒险的。
不过当他刻意在那位凛冬使徒面前提到了自己的老师的名字之后,对方没有半点反应的表情也让他暂时放下心中的担忧。虽然曾经自己的那位剑圣老师确实陷入过被魔物围困的危机之中,但是那是在他受了重伤之后的事情,否则一个能够被魔物轻易围困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帝国第一剑圣呢。
所以只要那些神明的代行者并没有察觉到他老师的举动,那么卡维老师的处境就一定会是安全的。事实证明,他想的确实没有错。
虽然这封信的内容很少,总共也没有超过五行字,而且说的都是一些没什么来由的闲聊,但是这也证明自己的这位老师起码现在处境并不算差,而且也确确实实找到了他所疑惑的答案。
那个被王都的权贵和神明的代行者所联手掩盖的答案,一个一旦被揭开就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答案。
“桑切斯,卡德,看来你们两个还得辛苦一段时间啊。”狮子侯爵的目光由热烈转为刺骨的冷彻,虽然他确实得到了想要的那个答案,但是他暂时并不打算有什么动作。甚至原本想要把那两个错漏百出的副手换掉的心思也暂时压抑了下来。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就算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但是这也不表示他能够轻轻松松地就完成自己的理想。这其中的曲折,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能够描述清楚的,也并非只是砍掉一两个人的脑袋,就能够彻底完成的。
“北地的的确确该找几个能干的法师了,虽然以太的存在确实是很稀薄,但是终究还是有的嘛。”侯爵大人又想起了之前所见的凛冬使徒的威能,法术这条通往神明的阶梯确实不愧这样的名头,只要北地多几个和凛冬使徒差不多的人才,他的理想的实施也会方便很多。
“这种麻烦的事情就交给那个混蛋老爹吧,反正他也享受了那么久的奢靡生活,稍微答应一点自己儿子的任性要求,应该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愉快地甩锅给了自己万分厌弃的老爹,侯爵大人的心情都舒畅了许多,毕竟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混蛋老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大概早就不会再管对方的死活了。
这个家伙在王都维持他自己奢靡生活的开支都足够年轻的侯爵大人在狮心堡再练出一个军团的精锐卫队了,虽然侯爵多少也清楚这些钱并非全给自家老爹花掉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这个甩锅给儿子的老爹产生某种莫名的迁怒。
大不了,互相伤害就是了。
打定了主意,侯爵就开始继续自己的工作了,至于那张来自远方的信,则被他装回了信封之中,然后随意地放进了自己书桌的抽屉里。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被监视着的话,那么这封信,大概总会有人需要的。
虽然暂时他还不能开始自己的行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进行一下对于那个监视着自己的人的试探,如果不能彻底把身边的人所处的阵营确定下来,大概他连睡觉都难以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