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醒未醒前的黎明,独身的旅者于一片草色的苍茫之中独自前行着。
风刮过过膝深的翠色海洋,只要停步远眺,就能望见一片无穷无尽的草原,深邃如墨的大草原。可是远行的旅者不能停步,他的身后隐约浮动着的,是来自死亡的追逐。
零星的黑点隐藏在这片翠色深邃的草原之中,呈现出一片扇形的截面,而它们所包围的圆心,正是一直在一瘸一拐不断前进的旅人。危险如同跗骨之蛆一样不停催促,但是依旧前进的旅人却不曾有半点动摇和畏惧。
他是有所依仗才如此沉稳的么?也许这个问题并不算是一个问题,而答案,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是。
按捺不住的墨色黑影终于有几个显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它们轮番跃起,向着旅人的背后扑去,带起的风声是如斯迅猛。和那些于耀星微弱的光芒笼罩下的同类不同,这些黑影的动作更加迅捷,也更加突然,充斥着与生俱来的野性。
然而很可惜,这样完美的捕猎模式所得到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高举火把的旅人于那一个危险的瞬间,径直消失,然后才在不远处再次出现。
他轻轻喘息着,似乎这番诡异的闪避消耗了他本来就没剩多少的力气,但是那张藏于黑色斗篷自带的兜帽之下的面容,却依旧展露着轻松的微笑。
“虽然还想陪你们玩一会儿,可是很对不起,时间到了。”
一直前进的旅人终于停滞了自己的脚步,他面对着那些几乎追逐了他一整个夜晚的魔物们,一手高举着火把,一手轻轻挥手,以示告别。
日星的光芒于此时在那极尽远眺的地平线之下一跃而出,投射出无尽的辉煌色彩,原本深邃如墨的草原似乎一瞬间就有了自己的颜色,这份无穷无尽的翠色充斥着所有人的目光。
当然这里所说的所有人的目光,其实所对应的也只有这位疲惫至极的旅人一个。他看着那些于日星的光芒中一瞬消失的追猎者,终于瘫倒,大口大口地品尝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生命的喜悦和疲惫。
顺手扫下笼罩着自己面容的兜帽,他清秀的面容才得以显现,不过那张少年人的脸庞上却有着一道划过左眼的触目惊心的伤痕,粉色的新皮证明着这道伤痕的出现的时间也不过是最近而已。
“还真是危险呢,peng友。”对着悬挂于左手手腕的怀表,这位年纪轻轻的旅人开始了每天必要的自言自语。这当然是必要的,毕竟有时候,一段旅途压垮你的,并非是疲惫,而是永无止尽的孤独。
尤其是,当你明白,或许当自己走完面前所有的路途之后,也不一定能够看到第二个可以交流的人的时候,你大概也就不由自主地学会了和自己说话,这项莫名其妙的技能。
“像狼一样的魔物,虽然我是从来没有见过狼啦。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这种放你一条生路,然后紧随其后压迫你消耗完所有体力的捕猎行为,简直就和电视里那种狼群的捕猎行为没有什么差别好吗?”
“幸好有你在啊,peng友。”
“要不然像我这样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的废人,肯定早就沦为了那些魔物口中的猎物了吧。说起来,这些魔物也真奇怪呢,明明这里也不是说没有其他生物了嘛,偏偏追着一个人类到处跑干什么。难道说,人类的肉因为充满智慧的缘故比别的生物好吃么?”
“真是挺扯淡的事呢。”
默然长叹了好久,这位年轻而又伤痕累累的旅人继续碎碎念道着:“说起来,那个家伙应该已经把夏莉忽悠到手了吧。啧啧,真不愧是卑鄙的我啊,知道自己独自逃生究竟有多么辛苦之后,就把魔爪伸向了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这份罪孽,可不是好偿还的呢。放在过去的我的世界,这可是要被叫到警局喝凉茶的。不过想来这世界也没有警局,诶,肆意妄为的感觉,真令人愉悦。”
“不过就算是那些精通预言的神明也无法分辨吧,一个人同时存在于一条时间线上的两个点,就好比薛定谔的那只半生不死的猫,你所能够观测到的,究竟是死,还是生呢?”
“这么看来,其实我也是蛮聪明的一个人啊,聪明得真是让我自己好想找个人来夸一下,大部分时候我可是属于机智得一比的存在。”
瘫倒,将火把插在身旁的泥土上,疲惫的旅人看着与翠色的草原一同在风中狂舞的火苗,他的左手依旧高举着,虽然有着悬挂在手腕上的怀表作为累赘,但是那只手却仿佛要伸到面前那高深莫测的天空,将那些驱使他逃亡的神明一个个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拽下来,挨个教训一番。
然而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藏于脑海之中孤独的臆想而已,作为一个独眼瘸腿的旅人,他除了逃亡之外,其余的事情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弱者,虽然拥有着所有人都不曾拥有,所有人都挖空了心思想要得到的金手指,但是,他依旧只是一个只能逃亡的弱者而已。
这其实是挺令人绝望的一件事,但是幸好,他最擅长的就是应对这样的绝望,起码,不会轻易屈服。
清晨的湿润露气抚慰着他疲惫的脸庞,当魔物从这个世界所闪耀的光芒中彻底褪去之后,仿佛就在一瞬间,所有的生命都从寂静转为了欢悦。小虫于秋日的尽头的哀鸣,说不清是鹿还是马的蹄子踏动地面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的代表了最寻常的生命的迹象,都在温暖一切的日光中显露着。
终于精疲力竭,再也无力支撑的旅者终于可以安心陷入独自的安眠之中了,于夜幕之中无数的恐慌、博弈、危机和机敏都积压着他心头的疲惫,至于那些于臆想的猜测中的旁人的事情,他无力去管,也确确实实管不了。
不过,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放他安眠,或者说除了人以外的其他东西。
浓重的湿气喷涂在他的脸庞上,然而不等这位已经疲惫至极的旅人反应过来,他就察觉到一股带着草腥味的大舌头干脆利落地舔过了他的脸庞,然后留下了一脸粘稠的带着草渣的口水。
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开启了自己的保命特技,旅人这才有闲暇观望一眼,究竟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自己。然而当他看清了那东西的面容之后,就骤然呆立,几乎凝固成了一尊只会动动眼睛的泥塑。
“我怕不是又穿越了吧?”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旅人用自己的独眼打量着面前的生物。
毫无疑问,如果他曾经学习过的生物课程确实没有全然忘却的话,那么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面前所出现的这个巨型生物,就是他的母星那个所谓地球的地方,生活在远古时代中生代的角龙或者说角面恐龙。
那是鸟臀草目食性恐龙缘头龙类的一支。活跃于后白垩纪(1。44亿~6,640万年前),被称为恐龙家族的“末代骄子”,它们体长可达9米,成群生活,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在啃食植物。
“来来来,看蓝猫,学蓝猫,我有知识我自豪。让我们一起来探秘恐龙时代吧,喂,肥仔······”仿佛神经病一样胡言乱语了一番,独眼的旅人才勉强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很想吐槽这个明明文明看起来是处在类似他过去所处的文明社会的中世纪时期,为啥还会有恐龙这种在文明社会基本上已经消声灭迹,除了可以供舔屏的骨头化石以外再无存在迹象的远古生物。
明明在卡兰的小镇,他也只是见过那些和他过去那个世界相似的近代生物和家畜,怎么一到了这个被所有人和书籍记载的神弃之地,就有这么奇怪的展开。
但是穿越这么扯的事情都会出现,就算有这样的生物存在,恐怕也不算是最奇怪的事情吧。他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似乎应该被称为角龙的生物,发觉确实和他那在脑海中还没有还给第一歌姬葛平叔的知识差不太多。
它的头大而长,占身体长度的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前部窄而低,形成一个喙状的嘴。颈部较短,尾也粗短。有短而宽的脚,前脚有五指,后脚有四趾,趾末端有蹄状的构造。而且那一面最显著的特征,也就是那面由头骨延伸出来的巨大的颈盾,也让旅者确信,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当惊讶的感觉好不容易褪去之后,旅者才壮着胆子一瘸一拐地靠近那个明明应该生活在另一个时代的生物,他盯着那双看不清什么情绪的眼睛,既然这只角龙一开始没有攻击自己,那么证明这种食草系的生物,应该是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的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这位曾经感到无比孤独的旅者,迈出了奔向新世界的第一步,或许也是重新认识这个奇怪世界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