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后记
漫长的道别
2003年深秋,我上高中一年级,第一次听说××的名字。
就叫他××吧,起名字是很累的。暗恋故事中的男主角本来就不应该有名字。
无法大声讲出来的名字,叫××就够了。
高一第一次期中考试前,我后桌的女孩忽然看上了一个体育特长生,忍不住拉着我们几个去体育场看他跑圈。体育特长生发现居然有女生观摩,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百米冲刺跑出了吃奶的劲儿。
后桌忽然冷了脸,大失所望的样子。
回班后,她就宣布自己不喜欢这个体育特长生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没看到吗?他冲刺的时候,迎风跑,脸抖得丑死了!他!脸!抖!”
对后桌来说,“喜欢”不过就是一种寄托,青春期的少女幻想长着翅膀在空中盘旋,时刻寻找着真实的躯体作为落脚之处。只可惜体育特长生这个宿主不够完美,对不起她的期望。
放学后坐在公交车靠窗的座位上,从远在郊区的学校一路颠簸回到市中心。我看着外面灰头土脸的街景,脑海中还在无限循环“他脸抖他脸抖他脸抖……”一边笑着,一边也有些跃跃欲试。
好想找个人用来喜欢。
但也只是想想。这个念头瞬间就被肩膀上的重量压了下去。书包里沉甸甸的满是练习册,新同学中那么多竞赛生,每个看起来都好厉害的样子,我自己初中时成绩也不赖,如果在新班级第一次考试就排名倒数,岂不是丢死人了……
少女的心思化成一声叹息,和街景一样灰头土脸。
期中考试结束后,我在班主任办公室帮忙整理学年分数段统计表,这张表格将在放学后的家长会上发给所有的人。我正准备拿着打印好的一张原始稿去复印,忽然被班主任叫住了。她指着题头的那片空白,说:“你在这儿写上,×班,××,数学150,物理98,化学……”
我一笔一画,因为是听写,所以把××的名字写错了。班主任本能地感到不对劲,拿着那张纸朝另一个老师挥舞,问××的名字到底该怎么写。
那位老师坚决不同意我们班主任用××来做典型范例。那位老师教语文,而××的语文成绩……呵呵。门门成绩都漂亮,只有语文丢脸,如果我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也不会乐意树这种典型。
看完了热闹之后,我重新打印了一份表格,复印了许多份,而那张写着××名字的,本来想团了扔掉,不知怎么就折好留起来了。
这次的第一名其实是另一个女生,但备受瞩目的是隔壁班的××。在我们这所以理科见长的高中,更受关注的永远是数理化,而这位××,在这三门科目上几乎没扣分。
我刚回到班级,就听见后桌女生在念叨着××的名字,听说××初中的时候就如何如何,他平时更是如何如何,他……
那天起,××彻底取代了体育特长生,成了一众少女幻想的宿主。
我当时转过头问后桌,万一这个××长得像大猩猩该怎么办?
后桌不屑地“哼”了一声:“才不,我去他们班门口围观过了。”
我那时可是个浑然天成的装逼少女,淡淡地一笑,就转回头去做题了。
女生们对这个××的好奇与崇拜,更加衬托出我遗世独立的卓然风姿、冷静自持……总之就是,我真是太他妈的特别了。
我有过好几次机会见到××的庐山真面目。
比如,后桌女生站起来说:“××他们班在外面打球,我们去看吧。”
比如,我的学霸同桌捏着一本字迹极为丑陋的笔记说:“这是××的竞赛笔记,我请假回家,你能帮我把它送到隔壁班吗?”
我的答案都是:“不去。”
说来也怪,其他风云人物我都会心态平和地去跟着围观,但到了××这里,竟然别扭上了。
可能是有点儿忌妒吧。我忌妒聪明的人,从小奥数就是我的噩梦,直到考上重点高中,我也不曾对自己的智商放心,总觉得只是因为勤奋刻苦才有机会和好头脑们平起平坐,稍一放松就会跌落谷底,上天为何如此不公平。
内心的自卑感在××这里蔓延起来。
好希望他长得像大猩猩。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我在××班级旁边的教室坐了一整年,他们班的同学几乎都混了个脸熟,但我没有见过他。
还因为他差点儿和后桌女生闹翻。
初夏的下午,我和后桌一起去小卖部买冰激凌吃。穿过操场时,对面走过来一排男生,七八个人,不是三两搓堆儿,而是真的排了整齐的一横排,气势惊人地迎面走过来。
我从不盯着别人看,和后桌说笑着,与他们擦肩而过。
后桌却心不在焉,等到这排男生走过很久了才说:“那个穿白衣服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