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这个故事,梁梦一联想到,自己现在虽然还没到身无分文,饥肠辘辘的程度,但一副贫困潦倒的样子恐怕已写在脸上了。会不会是什么人闲得无聊,受了阿倍尔兄弟的启发,别出心裁,也要在自己身上打个什么赌?或者设个什么圈套,搞个什么恶作剧?
这么一想,梁梦一就觉得周围像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这使他感到非常紧张,同时又有一种被愚弄、被猎取的感觉。他慌忙抬头,像落入陷阱里的猎物,张着一双惊恐而又充满敌意的眼睛向四周观看。墙头上,树丛后,土堆旁,目光所及的地方他都注意看过了,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他还不放心,再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面街上的人嚷车鸣越发显得这里的沉静。看来,周围并没有什么埋伏,圈套似乎是不存在的。
他虚惊了一常但不管怎样,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儿多呆了,他必须赶快离开这里。这种急迫感有点像案犯急欲逃离犯罪现场一样。他拎起小兜来到墙边。
说来也是非常的巧,梁梦一这天正好穿了一件夹克衫,衣服很肥,底边又很紧。他就把那个小兜放进衣服里面,在腋下一夹。如果不是特别留心的话,谁也看不出他在衣服里还夹了个东西的。听听墙外没有脚步声,他便迅速地跳过墙去。还好,墙外面果然没有人。
梁梦一用力地夹着腋下的小兜,一来是怕小兜掉下去,二来也是想尽可能地压缩那个小兜的体积,以免引起别人的注意。隔着几层衣服,梁梦一似乎感觉到了那小兜里一沓沓的钱的棱棱角角。身上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的钱,梁梦一心花怒放,可身子却像患了寒热症在瑟瑟地发抖。
捡到的东西并非偷的,不是什么犯罪行为,本不应该紧张甚至恐惧的。可他现在捡到的不是一般的东西,而是一兜子钱!这本身就让他感到紧张不安了,现在又要拿回家去,而且潜意识里还要据为己有,这就不能不让他在紧张不安的同时更感到心虚胆怯。他此时的感觉,无异于自己亲手偷得这些钱。
那小兜虽然紧紧地夹在他的腋下,但在梁梦一的感觉里,似乎随时都有被人夺去的可能。
街上是公共场合,只有家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地,只有拿回到自己的家里,那才会有真正的安全感。此时,他恨不能拔腿就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中。但他又不敢那样做,也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样更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反而会把事情暴露了。他觉得街上好像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他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自若,千万不能露出马脚。道理有点像人经过狗的跟前:不管你怎样害怕,怎样着急,也要大着胆子,大大方方地一步步地走过去,千万不能跑。这样狗反而不理不睬,老老实实地蹲在那里;相反,你若是鬼鬼祟祟地想一跑了之,狗看你心里发虚,有鬼,必然会引起它的注意和追赶。
在金钱的作用下,梁梦一变得神经质了。在回家的路上,他总疑心后面会有人跟踪。为了摆脱可能的跟踪,他想起在影视片里看过的地下党人如何甩掉敌特跟踪的办法。他欲前先后,欲左偏右,拐来拐去,多走了两个小巷,而且每到一个巷口的时候还要猛地回转头,看到后面确实没有人跟踪,这才放心地走下一段路。
回到家里,关上房门,梁梦一仍然心有余悸。眼睛贴在门镜上瞄了一会儿,又侧着耳朵听听,楼梯间里静静的,连个人影也没有。再走到窗前,伸着脖子往楼下看看,有两个老头正在墙根底下唠嗑儿,融融的太阳照在他们的身上,蛰伏了一个冬天的筋骨都舒展开了,精神也豁然开朗起来;一个推着车子卖鸡蛋的妇女,手把着秤杆儿正给买鸡蛋的人过秤,双方的眼睛都盯在秤星上,在斤斤两两上聚精会神……
楼下的一切都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梁梦一这才松了一口气,解开衣服,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兜,如释重负地扔在地上,随后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他把头仰在沙发的靠背上,闭上双眼。他在竭力抑制自己的神经,让大脑处于空白状态,以便使自己紧张的情绪得到放松。但他的努力并没怎么奏效,他头脑中的空白状态只持续了几秒钟,那个小兜,那一沓一沓的钞票又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索性睁开眼,坐直身体,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进,缓缓地吐出。等到一支烟吸完了,他的情绪就平缓了许多。
这回,梁梦一很从容地拉开了那个小兜的拉链。一看到那一沓一沓的钱,他的心里不免又是一阵激动。但在激动之中,喜悦的成分多,紧张的成分少了。
这里面到底能有多少钱呢?梁梦一想把钱一沓一沓地拿出来清点一下。刚要往出掏,但一看到那明晃晃的窗户又住了手。
本来,按照前后楼的间距,别人家是很难用肉眼看清屋里面的情况的,但梁梦一在单位听别人讲过,说有的人闲得无聊,就喜欢窥视别人家的隐私,有的竟然拿着望远镜在自家窗前往对面楼里看。若是拉上窗帘当然谁也看不见的,但梁梦一认为大白天拉窗帘会招惹别人注意,反而不妥。他环顾一下屋里,哪个角落更隐蔽一些呢?对了,卫生间,就是卫生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在卫生间里都不会被别人家看到的。这样,他就把那个小兜拿到了卫生间里。
梁梦一终于查点清了,里面全是百元大票,一沓一沓的,一沓一百张,用纸条捆着,就和在储蓄所里看到的成沓儿的钱一样,一共二十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