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赵宜芳问道。
谢蓬莱将信小心收好,“公事,不便透露。”再行一礼后,她想到这也不完全算公事,见方姑娘被她刚才给呛了下,耐下性子补了句,“我那徒弟,被北夏人扣了。
看着这两人离开的背影,赵宜芳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回头看离昧,“幸亏她说了,你差人去探探。”
第17章
吴兆安变成拓跋安的事儿是今天沙海的大事,吴家铁匠铺子已经上了门板,唾沫星子已经在酒巷花巷里传开。
今天的赵宜芳没穿男装,反而如寻常沙海女子般穿着宽领短衣和阔裤长裙,在路人略惊愕的眼神中大方走入了花巷。
离昧不是没劝过她换身男装,因为花巷本意是为男子开设。
锦王冷下眉眼,“怎么着?京里不让我待,这名为花巷、又有女儿谈酒论琴的地方还不准我来?”
这个时辰的花巷不算热闹,但柳秦桑放下了手里的琴出门相迎方姑娘。二十五棍子不仅让赵宜芳换来了谢蓬莱两本手抄书,几顿糕饼酒肉,也有这花巷红人的青眼。
堂前人见到这毫不掩饰的女客脸色也怔住,赵宜芳这回又在瓦舍前的一副对联下停步,念道,“香压幽兰兰尚浅,样窥初月月仍多。”脸色沉下后,她皱眉看了眼离昧,离昧心知肚明。
送了锦王和柳秦桑进门后。离昧又丢了五两银子给这堂前人,“我家主人嫌弃这副对联俗不可耐,帮你换一副。”说罢对任五任六两兄弟点头示意,两个汉子就堪堪将一左一右两副沉重的木雕对联搬下来,再抽刀劈成几截。
那堂前人哪里见过这阵势,抓着银子的手心只冒出了冷汗。
“花巷就是听弹看戏的地方,怎地?你想学京城里那些个香留绣褥的勾当?好好的一个花巷,被这对联给脏了地方。”离昧转而对堂前人又笑了,“老板,我支你一招,这银子你找人给换个说法。”
“那……找谁?”堂前人结舌。
“当然你们沙海的谢县令呐。”离昧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再对任六道,“烧了吧。”
赵宜芳背手看了眼外面,对柳秦桑笑着道歉,“底下人做事有时鲁直了些,吵到柳姑娘了吧?”
柳秦桑但笑不语,给客人倒了杯茶后轻声道,“大快人心。”两人相视一笑后,便谈起了那李家铁匠铺子的未婚夫一事。
赵宜芳慢慢捋清楚了铁匠营的李家和吴家关系,也知道现为拓跋安的那人就是上回闹官非到衙门的吴兆立的亲兄。这婚事作了废,势必也要引发沙海匠营的震动。且吴家人日后在沙海如何立足尚未可知。
不过越听,赵宜芳对那七品县令即将交给三州安抚使的行文越发期待起来。云白鹭为何落入北夏人手里,个中缘由如何说圆了又不露麻烦才是她上任后的头一次考评。
见客人眼神似乎游离起来,柳秦桑也不打搅。半晌,赵宜芳收起嘴角的笑意,问柳秦桑,“姑娘为何离开京师来到沙海这孤冷地方?”
柳秦桑笑着拨了根琵琶弦,“姑娘以为我琴技在京师中如何?”
“我不懂琴技,只能解几分琴意。姑娘胸有不平事,指下潇洒,声有正色。京里的瓦肆我去过多回,没听到这样的。”赵宜芳并非刻意奉承场面话,而柳秦桑也听得眼睛湿润。
“现如今,在京里只靠琴技已无法糊口。文人墨客喜好招酒伎相陪,动辄就要什么歌绝,琴绝,舞绝也就罢了。这两年还要讲究脚绝。”柳秦桑撩起她的裙子,一双修长的天足让赵宜芳恍然。
“那群糟老头子,送他们去打战,个个抱头鼠窜依违顾避。回了京里就要玩弄女人,还要讲究什么香弯尖小软瘦。”赵宜芳咬着牙关半天才松开,“只晓得盯着女子缠足,却不北望失地,不心疼岁币。鼠獐一窝。”
她从承爵之前就对京里的靡烂之气看不眼。承爵后又被中书省和枢密院那群人接二连三的挑刺给挤到了西北三州,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安抚使。如若开战,败了就是她误国耽兵。不败不胜时,京里台阁大可讽刺她女子无能,卖国讨和。若胜了……在云放江那一战后,朝中无人可用,也无人认为会胜。
今天的一顿酒,赵宜芳和谢蓬莱吃出了点宝书玉剑的快意。再和柳秦桑这壶茶,品出了同为异乡沦落人的愤懑惆怅。
再坐了会,赵宜芳对柳秦桑道,“如那堂前客还想使那些腌臜伎俩,你且去官邸找我。”她挥袖起身,说了句让柳秦桑不太明白的话,“沙海,可不比京里。”
李素月入了沙海城后并未回铁匠铺子,妹妹李山翠和师弟燕云汉也要跟着去县衙时被她先劝回。她被谢蓬莱带到后衙,喝了一壶水后还是觉得燥热不定,对于谢蓬莱“你知道些什么”这个问题,李素月还在犹豫要不要全盘托出。
谢蓬莱给她递来块热帕子,只当她一路受惊,就让她擦擦脸上风尘,缓口气再说。
将帕子敷在脸上,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连续起伏后,李素月这才擦了擦脸,“那边的人是我杀的,姓云的替我顶风头去了。”她凛凛的眸光藏着慌张,“我李素月不要落她这条人命交情,谢典簿,求您指条路,要怎么救她回来?”
路上她已经思量过了,攒下的银两够山翠好些年生活。她要是乐意就回江南,若乐意就和燕云汉一起打铁。师弟那个人虽然寡言,但人品靠得住。安排好家里后,任它五花大绑去路迢迢,李素月去将北夏的云白鹭换回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