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死了。”李素月回忆着那人倒在血泊里的死鱼模样,肯定地点头。
“那就好。”云白鹭看着李素月又不说话了,被盯得不自在,李素月秀眉一拢,“又看什么?”
云白鹭又抽出一张纸,写下漂亮的两行字:月光华兮风为马,云之兮纷纷而来下。指尖弹了弹纸张,云白鹭将纸送给李素月,“送你如何?”
李素月推开,铁匠力道没受伤口影响,不小心将纸张甩破。
云白鹭笑笑,“那就罢了,我这字也上不得台面。丁点没学到谢师的风骨。”她起身去门外,临走前再次嘱咐李素月,“别出来。”
过了会,李素月见房门又被拉开,云白鹭扔来她的包裹衣裳,“外头都是人,还是换个房间睡吧。”云白鹭摸了下鼻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月娘的房间还挺香的。”
李素月脸色变了,刚要发作,云白鹭已经飞速阖上门。等了半个时辰,李素月倚在云白鹭的床头小憩。渐渐困乏后,整个人斜倒下,一觉就这么睡到了天明。
按照云白鹭的建议,她听见有五六人下楼后才准备下楼。伤口的麻醉效果早就过去,但这点疼痛对于从小吃惯了伤的李素月而言不算什么。
她下楼到后院给五斗喂马料时,燕娘也来了,和她说了几句昨夜的闹腾事,“刚刚听人说,北夏人除了客邸都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咱们今天出关必定没那么顺利。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是国舅家的管事被人刺杀了,就是昨儿从北门入城的那一位。”客邸老板早就摸清楚了这事的底细。
李素月低头不语,手不断摸着五斗的脊背。她又抬头看了入口,也没见云白鹭下楼。让自己选个时机露脸,她自己倒是睡过头。
踌躇了好一会儿,等到商队的人都聚集得差不多时,李素月只好回房去看云白鹭。推开那间本该属于她自己房间,里面干干净净空无一人。李素月马上回到云白鹭的房间,也没见到人。她这才发现云白鹭昨儿夜里写完信后没收起来。
挪开最上面的镇纸,李素月发现两张纸下是两封信。纸上写的是给自己的,上面只写了几行字,“请将帕子中内家信送到城北青马巷游老板七十六岁老母手中。她不识字,你要念与她听。另请带下面一封信给谢师。”
第二张纸则是那两句诗:月光华兮风为马,云之兮纷纷而来下。
李素月明白了,昨夜里云白鹭就已经打定了什么主意不回沙海。她最不敢正视的猜测就是云白鹭顶自己的罪去了。蠢人,谁要她自作多情帮自己金蝉脱壳?这哪里是脱壳,这是送死。
思索了再三,加上燕娘又在下面催她,李素月将云白鹭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将那几封书信都揣进了怀里。
唯独那张纸,李素月出门前还是回头收了起来。
果然,商队的人间已经传开了新消息:刺客已经被抓到,是个女人。还是他们商队的。每个人都必须被严格盘问后才能出城。
客邸已经被上百号北夏军围住,背对着他们的是个文官,应该是蛮关的主事。他坐在店门口,旁边还有人准备记录问答。
等他张嘴“头一个?”,沙海的这群人才听出这是道地的沙海口音。不屑的复杂在人们眼里流淌。那主官也不以为然,声音里带着笑意,“刺客是抓到了,但和你们的干系本官也要一一查清楚。本官初到任不过两日,就出了这档子大事,实在不能潦草。”
听到这声音,李素月忽然浑身一颤,她从人群最后挤到了最前方,“我第一个。”
那主事的转头,商队里的人大多瞪大了眼睛,随即低呼出来,“吴?吴兆安?”
李素月早就听出他的声音,她盯着一身北夏官服的吴兆安,“想问什么,来吧。”眼泪虽然在打转,但没流下来。李素月的手攒成了拳头,她闭上眼忍泪,随即看着未婚夫,“你不问?那我问你算了。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把沙海当成了什么?”
第16章
吴兆安在做百户时就曾被上级夸过心思缜密、处事周全。对自己怎么从两年前的死人堆里活出命,还去了北夏升了官他也不多作解释,一句话让在场的北夏人恶心,也让李素月瞠目,“北夏待我,恩过华朝。”
“你的意思是,近到两年前的沙海几万条人命,远到华朝和北夏为百年仇雠,都抵不过北夏对你吴兆安的一个‘恩’字?”李素月盯着这个和自己还有婚约的男人。
“拓跋安是我现在的姓名。”吴兆安单手负在背后,摆出副举重若轻的官样,“我出身沙海匠营,学打铁到十五岁时,求爷爷告奶奶才进了步兵营。别人卯时起,我寅时就在练武场摔马墩子。别人亥时睡,我子时还没休息。花了三年时间终从无名小卒做到了区区百户,可上阵时还编排我进预备营。”
李素月这才看清吴兆安往年显得沉稳的眼神里浸透着野心,神情也不再恭顺,反而增了几分阴隼之相。他撇嘴冷笑,“那一战我没战死,也没有被俘。而是带着预备营里的兄弟投到北夏这边。这边不同,不看出身,也不考究你读了多少书,单凭马上厮杀功名。”
吴兆安这番行径显然不把自己亲人的安危放在眼中。他看着李素月,“各有各命罢了。我娘老子一辈子就知道打铁,从姑苏打到沙海,日子还不是穷苦不堪?素月,你不如丢了沙海那边的匠籍,随我入了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