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这样简单的小姑娘,竟要以身去扛宫闱里数不清的阴谋阳谋。
唉。苏流风是个体人意的长辈,他并未催促姜萝接灯。而是抬手执着提灯棍,同她一齐儿慢慢地等。
不知在等什么,总不是等月亮下山吧。
“咳咳咳。”冷风兜头吹过,苏流风如同乱颤的花枝,摇摇晃晃,猛烈咳嗽了一阵。
姜萝这才想起,先生那句“病假”并不是在闹着玩。
她慌慌张张地道:“请先生入院小坐。父皇罚我不出门,但没说不许请先生入内。我既为学生,重礼制,便没有慢待先生的道理。”
苏流风咳得眼角潮红,好不容易缓回了气儿,赵嬷嬷已然出门迎他了。
狼狈了一阵,苏流风没有推诿,缓慢地入了府邸,落座于温室。
姜萝怕炭烟熏到苏流风,没有了围炉烹茶的闲情雅致,命人在灶房沏好了茶再奉上。
苏流风喝了茶,脸色好看许多。
他叹了一口气:“倒教公主忙了一阵……”
“您可快别这么说!”姜萝递上一碟子茶点,见苏流风捻了一块糕,这才放心收回手,“您能来探望阿萝,我心里真的很高兴。”
有一种难言的隐秘快乐。
她同君主敬爱的臣子在背地里吃茶谈天,故意不赴官宴。
仿佛姜萝终于忤逆了皇帝一回,冒犯了天威。
但她一人的过错,带累先生也做亏心事,真的很愧疚。
思忖间,她不免把吃食递得更勤了,直到苏流风低笑了下,道:“足够了。”
姜萝这才看到,苏流风指上捻的糕没停过,他用食不曾那么多。
先生快被她的投喂给噎死了!
姜萝讪讪放下茶点,和苏流风面对面静坐。
好在并不尴尬,一刻钟后,苏流风忽然问了句:“曾听闻公主少时寄养地方州县?”
姜萝抬眸:“是,我跟着祖父一块儿长大的。”
说完又觉得不妥,她是皇室公主,祖父乃太上皇,并非乡野庶民,这话教苏流风听到无甚,教宫闱的人听到,又是闹将一场。
正要说话辩解,苏流风却仿佛全不在意,又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萝一怔。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你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家人接她回宫,自有掌事姑姑命她三缄其口,不能说从前的落魄事,给宗室蒙羞。
那些快乐的过往,在帝后眼里,竟成了羞于启齿的脏污。
恨不得全部抹去。
可是,苏流风全无顾虑,竟用这么闲话家常的口吻,和姜萝聊起旧事。
今夜,苏先生送温暖可送得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