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离去,我盯着他的背影。他左腿还是不太能吃力,走起来有一点不自然,也比平时慢。心尖上,好像有根针在划来划去,微微的刺痛。我翻着杂志,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他却没有回来。我知道他也许还没忙完,中午又只吃了一点东西,肚子有点饿,于是就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点东西上来。刚出电梯,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张亦越?”一个女孩的声音,有些熟悉。“我是。你是?”我极力回忆。“韩唯娜。”再听她的声音,果然跟平时不一样,带着浓浓的鼻音,否则我也不会听不出来。“什么事?”我心头一团火,开始燃烧。“张亦越……赵主任他……我只是去问问分数,没想到他居然……所以我才考了第一。”她开始哭。开始我一头雾水,听着她的哭声,才慢慢明白。“他把你……”我头一晕,那个德高望重的赵主任,那个道貌岸然的赵主任,那个一丝不苟的赵主任?“他说我就这么一个机会……我想逃,可逃不掉……”她哭的气也喘不上来,说话断断续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同情?气愤?都不合适。“我……你们别以为我是随便的女孩……”她哭了半天,抽抽搭搭的说。“我们没以为什么……”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胡乱安慰她一下。其实,解不解释都是一样,人言可畏,岂是哭一场就能解释清楚的。我挂了电话,愣愣的走到沙发上坐下。“越越,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江海潮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说,看到我在发傻,话说了一半停住,蹲下来问我:“你怎么了?”“江海潮,幸亏我没考上研究生。”我看着他的眉眼,觉得他前所未有的英俊。“什么意思?”他不解。“原来,研究生都是要用身体换来的。”我瑟瑟发抖。他抱着我,拍拍我的背说:“小妹妹,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他的肩膀踏实温暖。我趴在他肩上,不想起来。他自己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对我说:“你的身体,可得留给我,别拿去换什么东西啊,想要什么就跟哥哥说。”我恨恨的看他,他这个人,总是擅长把好话说得特别难听。他自顾自的做到电脑前开始工作,一手托腮,一手飞快的动着鼠标,有时候皱眉,有时候摇头,有时候微笑,有时候还咬嘴唇。房间里很暖和,他只穿件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截消瘦但结实的手臂。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自己像个花痴,于是趁他没发现,赶紧低下头继续看杂志,一边看一边吃饼干,惬意得很。“越越。”他忽然抬头皱眉说。“啊?”我看他好像情绪不对。“你真像一只小老鼠。”他绷不住脸,还是笑了。我不理他,继续低头吃饼干。“越越。”他看我不理他,又叫。“又干嘛?”他没说话,起身到饮水机边到了一杯水给我。“干吃小心噎着。”我接过杯子,他走回位子上继续工作,不再看我。天已经快黑了,他才关了电脑,揉揉眼睛说:“累死了,总算搞定了。”“你干嘛呢?这么累?”我一直想问,又怕打扰他。“有个客户对我们的设计不满意,我只好自己上了。”“你不是老板吗?还用你做这个?”“那谁叫我不光是老板,还是我们公司最好的设计师呢?”他臭屁得很。我无语。“越越,来扶我一下。”他冲我伸出一只胳膊。“腿疼?”我紧张的两步迈过去,搀住他的胳膊。他坐了几个小时,已经站不起来了?我头皮一阵发麻。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低头看看我,一个箭步走出去,转身对我说:“不疼。就是想看看你紧张我的样子。”我虚悬着胳膊,像个傻瓜一样。被他耍了一下,竟然没有生气,他不疼,我已经很满意。“越越,还考研吗?”吃饭的时候,他问我。“不知道……我想考,可今年肯定来不及,英语都没有复习过。”是我自己不好,太相信自己能保送。“那明年再考好了。”我心里隐隐的害怕,研究生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肮脏可怕。“嗯。专业课只要过就可以了,我应该没问题,赵主任也不至于……”我咬着筷子,很踌躇。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扬起眉毛说:“谁敢欺负我的越越,我让他全家不得好死。”“哪有那么可怕……”他的眼里闪过冷烈的寒光,我倒是有点怕。“不如你先献身给我?我一定保证你幸福。”他眯着眼睛看我。我瞪了他一眼,他收敛神色,不再说话。晚上,他仍旧闹着要去我家住我的房间,我一直摇头不答应,他指天发誓说绝不会欺负我,我只好说:“江海潮同学,你不要回家换衣服吗?”向来有洁癖的他愣了愣神,只好答应了。回到家里,抱着他昨天刚睡过的被子,我几乎一瞬间就睡着了。刚睡下去,就开始做梦,梦见了十几年没有见过的爸爸。他的眉目模糊,身材矮小,只有一片草长莺飞的空地,我放着一只燕子风筝,大约还是七八岁的年纪。爸爸问我,越越你开心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开心,爸爸你一会就要走了,不要越越了。就在这里惊醒,并且再也睡不着。小时候曾经把爸爸的照片压在写字台的玻璃下,每天看着,每天问:爸爸你为什么不要越越了?越越很乖。后来知道没有人会回答我,就不再问。习惯性的跟妈妈外公外婆和一切关心我的人保持距离,总觉得有一天,他们也会抛弃我。我坐起来靠在床头,拿起枕头想抱起来,发现了一个硬硬的形状奇特的东西,打开灯一看,是江海潮平时戴的一块手表,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牌子,黑色的软皮带子已经磨得有些半旧不新了,他还在表的反面贴了张n次贴,写着“想我的时候就戴我的手表吧”,落款是几笔勾出的那只小猴子,活蹦乱跳的样子。我把他的手表握在掌心,一点点的把我的体温转移上去,睡着了,并且没有再做梦。星期天晚上,刘黎带了个男孩回来。我开门的时候惊得差点尖叫。忙不迭的把她拖到一边问:“哪里来的男人?”“上次跟你一起去相亲的那个啊。”“上海理工的?”刘黎敲了下我的头:“华东理工好不好,你什么记性!”“你打算……”我还是很惊恐,刘黎向来一副恨尽天下男人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快就转性了?“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他很可靠的。除了比我小一岁。”这个男孩确实很忠厚的样子,笑起来会腼腆的脸红一下,看着刘黎的眼光一直含情脉脉,他的名字这次才记住,叫陆言飞。刘黎跟他进了房间就没有出来过,我也只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着sn线上的那只小猴子,一直没有亮起来。他的手表我带起来有些大,一直搭在手背上,却暖暖的很舒服。“你在干吗呢?”终于忍不住,我发了条短信给他。“跟家里人吃饭。”过了快半个小时,他才回。“刘黎带了个男人回来,两个人躲在房间里已经一个晚上了。”我笑着八卦,很想看看他什么反应。果然,几秒钟以后他就回:“我也要!”打了至少十个感叹号。“你也要跟男人躲在房间里一个晚上?”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恶劣。“臭丫头你给我等着。”他平静的说。我止不住捏着手机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