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景阳先开口打破沉默,她走进来的时候舒望就察觉她脸色不好,他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此时此刻,多一分关心就多一分牵挂,事到如今,任何担心除了徒增伤感也不会再有其他意义了。
“请公主将玳瑁簪还给我吧!那对于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景阳尽量扯出一抹笑,“还有吗?”
“不要为难自己,将我忘了吧!”
明明眼眶胀痛得厉害,景阳却哭不出来。她目光落在他脸上,从他幽深的眼一直移到他薄薄的唇上,仿佛想将眼前熟悉的面容篆刻心上,生生世世都不要忘记。
最后她重重点了点头,“玳瑁簪我未带在身上,稍后我会命人送过来,从此以后……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死生无干系。”
舒望一怔,随后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藏在袖子下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毕现,他努力克制以防流露更多表情,喉咙烧起了一团火,他艰涩开口,“景阳,保重。”
景阳想笑,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情景,行言也对她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眼泪溢出眼眶之前,她豁然转身,大步向狱门走去。
过往的回忆夹杂着雪风呼啸而来,他在归月亭中对她说,再过两月就又长大了一岁,现在已为人妻,到时候便可为人母了。
那时的话仿佛真真切切在耳边回荡,终于她心中大恸,悲伤难抑,蹲地抱臂痛哭。紫苏举着伞为她挡去飞扬的雪片,也跟着红了眼。
她在心里勾勒过无数次他们未来孩子的长相,应该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长着一张和母亲很像的鹅蛋脸,黑碌碌的眼睛和父亲一模一样。
可是,怎么一转身就咫尺天涯了呢?
舒望被流放的前一晚,鹅毛大雪彻夜不停,第二日,上京巍峨的城门前堆起了厚厚一层积雪,一步踩下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雪窝,将脚拔出时要费上更大的力气。
景阳披着大红的风帽立在城楼之上,乌黑的发丝随风飞扬,几缕发丝被吹到面上绞在一处,遮了视线她也未曾发觉,眼睛只是一眨不眨得盯着越行越远的囚车。最后,囚车远得只剩下一个渺小的黑点,那人却一直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公主,人已经走远了,您的病还没好全,还是早些回去吧!”
紫苏觉得这个送别的场景似曾相识,突然想起五年前,也是在这所城楼上,公主亲自送了萧公子一程。她拂去景阳肩上的雪花,又替她紧了紧披风上的系带。
景阳走下城楼,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同样的城门同样的大雪,二十岁的景阳又再次经历了一场痛彻心扉的别离,而今大雪茫茫,她孑然一身,从此再也没有归路。
祁裕骑马跟随其后,一直行了十里路。
舒望笑了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驸马回去吧!”
祁裕点了点头,“苦寒之地,万望保重。”
舒望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穿过栅栏递到祁裕手中,“烦请祁驸马将这个锦盒亲自交到公主手上。”
祁裕在接锦盒的过程中,偷偷将一把钥匙塞到他手心里握住,面上表情未变,“听闻到达西凉的途中会经过渝州,那里大雪封山,雁过无痕,舒兄千万小心。这次护送之人亦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野外生存能力极强,你也无须太过于担心。”
这番话暗含的深意太过于丰富,舒望纵使千愁万绪,也不得不感激祁裕的良苦用心,诚恳道了一声“多谢”。
祁裕回到公主府时,昭阳正坐在房檐下烤火,暖炉上温着热茶,巧言端起茶杯递给昭阳,被昭阳嫌弃得推开,“拿开拿开,喝着半点味道都没有,我现在就想要喝酒。”
昭阳自怀孕以后体温就比平常人要高,这么冷的天气竟然只穿了一件厚袄,祁裕皱紧了眉头,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责备道:“外面这么大的雪,不在房里待着就罢了,还穿得这么少。”
昭阳乖乖任他为自己系上大氅上的带子,“舒驸马已经走了?”
祁裕点点头,拉起她往屋内走。
“皇兄既然已经答应放他一条生路,为何你还要大费周章安排他中途逃走呢?”
“你当陛下还是五年前的陛下吗?多此一虑,总归要保险一些。”
昭阳最烦的就是君臣之间总是猜来猜去,也没有兴趣再问下去,眼看祁裕又要将她拘在床上,立刻来了脾气,噘嘴喊道:“我不要睡觉,我现在看着床就头疼。”
祁裕耐着性子哄,“听话,这几日你都没有睡好。”
昭阳都要哭出来了,“我睡不着,真的睡不着。”
祁裕继续哄,“好,睡不着就不睡,我陪你躺一会儿,我们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