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乌云不满天空,沉重地压在天幕之上,雨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不久之后淅淅沥沥地连成一片,化作倾盆大雨。
有一种,势必要把这座城市冲刷干净的气势。
……
付小嘉戴着那副皮质的手铐,站在窗前,发狠似的把窗户猛地推开。
顷刻之间,狂风呼啸,裹挟着雨水向屋子里袭来,窗帘被风吹起,付小嘉倔强地站在窗边,光着脚,顶着风和雨。身上那件薄薄的浴袍根本不能抵御这样刺骨的湿冷,他发着抖闭上了眼睛,蓬松柔软的发丝被风吹乱,混沌的脑子有了片刻的宁静。
他从风雨中嗅到了泥土的气息、树木的气息、花草的气息,还想嗅到……商恺的气息。
可一双手从他背后绕过来,用力地关上了那扇窗。
他后背发凉,猛然转身后退,后腰磕在了坚硬的窗台边,看向宋声的眼神里都是惊恐。
高大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换下了浅蓝色的衬衫,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针织衫,气质变得越发清冽。他一手拿着毛巾,捂在自己左边脸颊下,另一只手撑着窗户的把手,把付小嘉半圈在胸前。
“去吃饭。”宋声的表情冷冷的,声音也没有一丝情感。
付小嘉看着对方,看着那伤口往外渗血,那白色的毛巾也渐渐被染红,心里突然愧疚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我帮你……看看伤吧。”付小嘉垂下头,盯着自己踩在厚厚地毯上的脚尖,“对不起……”
宋声微微一怔,随即凉薄地笑了笑。
“划都已经划了,就不用这样惺惺作态了。”宋声冷哼一声,“对着我这张脸,不觉得恶心,不觉得假吗?”
付小嘉被他的话钉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污和满手的血,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现在才明白,宋声说喜欢他,想带他走,那种偏执,那种孤注一掷,不是他编出来的,是真的……
可付小嘉心里满满当当盛的都是商恺,能给他庇护和温暖的都是商恺,他注定不是解救宋声的药,治不好他心里的伤。
“宋声,真的,停手吧……你已经变得让我不认识了……”付小嘉还想说什么,突然被对方扳过肩膀,狠狠地推了一把,他惊呼一声,脸颊被压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宋声一把扯下他右边肩头的衣服,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光滑的脊背上那几处狰狞的伤疤。
他盯着那些疤痕看,目光柔和了一点,似乎是想起了当时付小嘉扑过来,把他护住的那一幕。想起那盏吊灯的碎片扎进了付小嘉的肩膀,也破开了自己冰封许久的心……
“你死心吧……”宋声似乎在说给付小嘉听,又似乎在喃喃自语,催眠自己,“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
宋声死死地盯着那些伤疤,一遍一遍跟自己重复,他的小嘉还不至于对他那么狠心……
松开手,用了蛮力把付小嘉拉进自己怀里,感受着对方的颤抖和泣不成声,宋声望着窗外的天空,眉心一点点舒展开来,他心里怀着最后一丝期望,想着,再等一天,明天,就是明天,他就会带付小嘉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而云城西区的街道上,夏晨光还在跟其他几个警员淋着雨,来回奔波。
他站在露天的汽车修理厂里,狭窄的屋檐根本兜不住漏下来的雨,面前停着两辆破旧的面包车,分明就是那晚劫走付小嘉的那两辆,连车身上的剐蹭位置都能吻合,可这汽修厂的老板却矢口否认。
“警官,该说的我都说了呀,这就是客人放我这里来修的,一直在这儿停着呢,没动过……”
夏晨光拿着个口供本儿,本来是要记录的,现在却举到头顶暂时充当避雨的工具。
“那我问你,你怎么证明昨天晚上,这车没动过?”夏晨光问。
“我昨天下班早,轮到丁磊这小子值班,他很老实的,绝对不可能开车去做什么抢劫绑架……”
“你把他给我叫过来。”夏晨光一扬下巴,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先别急着打包票,你要是管不好手底下的人,就等着一块吃不了兜着走!”
汽修厂的老板有些心虚地望着他,叹了口气,然后一咬牙,一跺脚,跑到里面去把正在捣鼓千斤顶的小伙子揪出来。
小伙子满脸的灰尘,穿着皱皱巴巴的工装服,一脸疑惑地拍了拍膝盖和袖子,走近的时候一身机油味。
“你过来!我管不了你了,你还是老老实实跟警察交代吧……”汽修厂老板把揪着小伙子的脖领子一松,整个人都甩到夏晨光面前。
“警官,老实跟您说吧,这是我一个不争气的侄儿,没上过几年学,父母打发他到我这儿学手艺来了。他认识几个道上的朋友,知道他在我这儿,就跟他借客人放在我们这儿修的车出去用,具体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看他们给的钱多,也没弄坏,最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伙子一听这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两只贼光光的眼睛来来回回转,问:“叔,咋地啦?出事儿啦?”
夏晨光差点没把手里的笔记本呼到他头上,劈开这小子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实心儿的。
“何止是出事了!出大事了!你们知不知道人借车出去干嘛?做的都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没等夏晨光发火,汽修厂的老板先不行了,嚎一嗓子假装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明里暗里把责任往那小伙子身上推,“造孽啊……你干这种事,让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