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蓝耐心等了一会儿,果然等来了姚荈的回应,只是听她突然又换了一个话题。姚荈说:“你以前看过《三春》吗?”微微一顿,也不管冯蓝回答是或否,换口气歇息两秒,又接着说下去,“听说当年栾琴海作家还凭借这本书拿到了茅盾文学奖,翻拍成话剧时很多书迷都不看好,毕竟七八年前ip产业还不像现在这么火热,再加上话剧本身就是小众文化,书里头老大春深和老幺春捡这两个人物角色也很难塑造,实不相瞒,我当年也觉得话剧票房肯定会扑街。”
轻瞥一眼,却看到冯蓝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一颤,着实细微,如果不是时机恰好或有心留意,根本不可能发现她的这个小动作。
收回视线时,打在观众席上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为了准备话剧表演,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冲上舞台布置起来,乒铃乓啷一通忙活。
在这一片嘈杂混乱之中,姚荈的声音平淡过了头,但对冯蓝而言,却听得格外清晰,甚至还有些刺耳。
“谁也没想到《三春》的话剧版可以那么成功,当时不都说吗,是春深和春捡这两个人物选对了角儿,救活了这部戏。春深就是现在台上的大影帝左丘炜,春捡是谁来着?好多年过去我都快要记不清了……好像叫,冯志白,年纪很小,那时候才十四五岁吧,站在舞台上一起范儿,简直光彩熠熠,当时还被各大媒体报刊称为‘天才童星’。”
冯蓝叠在腿上的裙褶散开,那是极高档的丝绸,又轻又滑,因为嫌碍事,冯蓝落座前稍稍提了一下,而现在那段布料又重新一个猛扎坠回了地面。这也是一瞬之内发生的事情。
“可惜天妒英才,小小年纪就过世了,实在是遗憾。”姚荈扭过脸,神色惋惜,“如果他还活着,现在也该和陈烈一样大了。”
她盯着冯蓝的侧颜,一眨不眨,似乎是想从中再挖掘出什么更隐秘的东西来。然而事与愿违,冯蓝回过头来时只是笑着,眼眸弯弯,语气轻松,调侃一句:“还以为你只是个工作狂,没想到对文艺也有研究啊,厉害厉害!”
这种不走心的彩虹屁半点没入姚荈的心里,她不理会冯蓝的装傻充愣,并不打算结束关于冯志白的话题。
“你费了那么大力气把陈烈带到身边,不管你是在找他的替身还是在查别的什么旧事,原本都与我无关,”姚荈带起一抹微笑,“不过作为这部话剧的忠实粉丝,我很欣赏冯志白小演员,就想以一个小粉丝的身份来给他的亲姐姐提个醒。”姚荈忽然抬手,此刻她与冯蓝都隐藏在黯淡之中,舞台上的灯光并不足以照亮她们的脸庞,但她的指尖还是准确无误地划过冯蓝的下巴,微微一挑,如同调情般地。这很不像是印象里那个冷漠干练的姚荈,微凉的触感让冯蓝顿感头皮发麻,瞳孔一缩,心中大为震惊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姚荈的后话。
“提醒你,女孩子家家,以卵击石不值当,玉石俱焚你也做不到。”
“叮”地一声,灯光全灭。话剧开幕了。
黑暗中,姚荈的气息轻轻落在右耳,荡起一串水花:“当年陈烈和冯志白去的那个饭局确实有黄从江,不过看中冯志白的可不是那条老淫狗,是索裕峰。你努力了这么多年,连一根狗毛都没拔下来,还想跟索家斗什么花把戏呢?”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她们始终并肩而坐,矜持得体,欣赏了一场老话剧,品尝了几款美味糕点,却再无一句对话,或是一个眼神交汇,暗流到此为止不再涌动,是否各怀鬼胎也无人可知。
她们就好似陌生人。
也是在这同一天,千里娱乐有限公司终于坐实了偷税漏税,一家欢喜一家愁,这边还在欢天喜地地举办婚礼,那边几项直指公司核心的指控几乎是同时袭来,丝毫不给千里娱乐留喘息翻盘的时间,顷刻间,压垮了炀里辛苦十几年建起的辉煌城堡。
根本不需要细细琢磨其中的蹊跷,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的是粉丝们自发组织的那封请愿书起了大作用,但倘若没有“后台靠山”的熟视无睹和敌家们的落井下石,千里娱乐也算是根基庞大了,怎么可能一夜倾覆?
然而这些内幕不可能让观众们知道,他们知道的事情实在有限。大家只是惊叹于已故偶像阿庆的粉丝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为之感慨动容。
税务局的官方微博也发布了一条相关新闻:“近日,因收到阿庆(孔庆山)粉丝团的集体举报,我们对千里娱乐有限公司(平京)的税务情况进行了严肃的调查取证,确认其确实存在偷税漏税的嫌疑,现已通知相关人员,等待后期处理。我们真诚感谢正直勇敢的阿庆(孔庆山)粉丝群体,也请广大粉丝群体能够学习这种精神,继续发挥舆论监督的作用,携手共建健康绿色的网络环境与和谐社会……”
这是一场粉丝的胜利,本是因为喜欢上同一个人而聚在一起,结果竟然为国家的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这足以使她们扬眉吐气。
时隔近两个月,渐渐沉寂的阿庆粉丝团终于又再次活跃了起来,他们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来自五湖四海网友们的赞美与支持,满心骄傲地转发了一遍又一遍娱媒和官媒的相关进展。
千里娱乐确认偷税漏税罪行。
千里娱乐的老板炀里及财务部负责人已被拘留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