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初心中默念着《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怀念着自己上一世的爸爸妈妈,也怀念着这一世的父亲薛毅。
云来阁三楼一间斜对着安平桥的雅间内,虞家众人吃着月饼,就着桂花酒隔着永定河看河对面的舞火龙。
精壮的青年们手持长着长的竹篙,竹篙上每隔一段横着绑上一根根稍细的竹枝,两头则是浸了桐油的布团,火焰燃起,一排排燃着火把的竹篙竖了起来,在一排身着红衣的青壮年的手中,远远望去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火龙。鼓点响起,青年们持竹篙跑动起来,在晚风的加持下,竹篙两侧层层火光愈发灵动,团团红光愈发灼灼生辉,如同龙鳞闪耀,在永定河畔不停蜿蜒游动。观者无不为之叫好,一时间人潮涌动,呼声震天。
薛云初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竹编青篦扇子,轻轻扇了扇晚风吹来的桐油味。虞晚薏趁着舅母去隔壁熟人雅间寒暄的功夫,拖着紧紧攥着他的手的嬷嬷,十分艰难地挪到了她身边:“阿初姐姐,你跟我娘说说,这一晚上都快过去了,咱们灯笼还没买到呢!“
薛云初也很想去那永定河旁走动走动,便抬眼看了看大哥儿晚苼。晚苼一向喜读诗书,其中缘由不乏为弟弟们做好榜样的原因在,十岁过后,见母亲实在是疲于照顾两个弟弟,更加已照顾弟弟己任。这份长兄如父,也惠及到了云初的头上。
此刻他见幼弟撺掇着表妹,便站起来温声道:“你们先稍安勿躁,待我请示母亲,若母亲同意,咱们再去。“
说话间,舅母回来了。
“苼哥儿,带着你弟弟妹妹去安平桥转转,流芳里现在猜灯谜正热闹。”段氏开怀地笑道。
刚刚在隔壁雅间内,随从告知黄嬷嬷,员外郎武宗正的家眷正在隔壁雅间。因着虞绍铨给武宗正的娘治着消渴之症,两家常来常往关系不错,但员外郎家比起自家官人一个小小的太医令来,自是官高一品。虽然在这汴梁都城内,随便扔块石头都能砸中个四五品的官,但礼不可废,总不能让韩夫人先过来寻自己,于是热情好客的段氏便去隔壁雅间寒暄了一阵。
话语间韩氏对段氏的大儿子赞不绝口,称这孩子少年沉稳,学识不凡,国子监内谁人不知他那一手好字,诗词也是顶顶上乘的。直夸得段氏随面上不显,内里确实心花怒放,也着实下了功夫将武宗正那个孝顺的大儿子反夸回去,待寒暄完毕,两位夫人心情都十分美丽。
心情美丽的段氏回到雅间,开口便是大赦这几只顽猴并那一颗掌珠。
在各种威胁警告硬话软话之后,带着虞晚莱和虞晚薏各种军令状和虞晚苼的再三保证之后,一群人带着丫鬟婆子和小厮下楼往安平桥流芳里走去。所有人都心情愉悦如同鸟出樊笼,只有虞晚薏半是急不可耐,半是垂头丧气:嬷嬷的手就像是和他的手长住了似的,掰都掰不开。
到了流芳里,猜灯谜的人把几个铺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有结伴的书生正在人堆里猜灯谜,虞晚莱伸长脖子看着,成竹在胸者有之,冥思苦想者有之,摇头晃脑者有之,抓耳挠腮者甚众。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自己的兄长:“阿兄便也去给云初妹妹赢一个花灯来呗!”
“你怎么不去?”
“吃多了脑子转不开。“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由分说将自己的兄长推到人堆中间去。
虞晚苼被推一个趔趄,转身瞪了一眼自己那不成器的二弟,转头拱手向被自己撞到的几位猜谜人致歉时,冷不防一头撞到一个玉兔抱月花灯。
那店家眼色极好,看虞晚苼相貌堂堂,书卷气十足,便立即取下那玉兔抱月花灯下垂着的灯谜,朗声向众人道:“这位公子慧眼如炬,选的花灯也是本店最好的一个,请听谜面:
‘四月将近五月初,刮破窗户重裱糊。
丈夫进京正三年,捎封信儿半字无。’”
说罢便闭口垂手站立一旁,面带官方微笑胸有成竹地站在一旁。
台阶下,一众人等或冥思苦想,或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这语句直白的谜面,一时间都无甚头绪。
但是这题虞晚苼熟啊,他爹干这个的,小时候耳濡目染见过的也不少。
他胸有成竹地说出“半夏、防风……”
人群里有个人也高声喊出“当归白芷!”
声音高亢突兀,倒叫虞晚苼顿住,随众人寻那声音而去。
众人回头看到,来人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暗红洒金缂丝圆领袍,头戴青玉冠,腰间挂着三四个荷包并朱砂络子,手中摇着一把山水折扇,说不尽的富贵打扮,活脱脱一只化成人形的大公鸡。
那人的随从挤开人群,挡出一条窄道,大剌剌走过来拨开虞晚苼。身后跟着的那个蓝衣师爷从店家手里拿过支杆,取下玉兔抱月花灯。
“各位,承让,承让啊。”那人便摇着扇子要走。
“哎!那是我哥哥赢给我姐姐的灯笼!”虞晚薏一蹦三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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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云初在虞晚莱和虞晚薏以及嬷嬷小厮围城的保护圈内,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大公鸡,心想:出现了!传说中的纨绔恶少不成器的儿孙——就是不知道是哪家奇葩树上结的奇葩果儿。
“敢问兄台,那灯谜乃在下先行猜出前两句,后面两句乃是阁下师爷触类旁通,获得提示之后猜出来的吧?”虞晚苼纵是再沉稳,此刻少年心性也被这截胡的人给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