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定了?”
“是。”
她万念俱灰。
他站起身:“我走了。”
她从窗中看着他渐渐走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迎面的夕阳照得她一阵晕眩,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咖啡馆。扶着露台栏杆突然狂吐起来,佣人从里面闻声赶出来。
她吐得天旋地转一会儿仿佛还在那咖啡馆里一会儿又回到曹国锋给她买的住处。他走后那两年她几乎每晚都出去玩到凌晨,在带着酒气回到住处倒头大睡。那会儿显少做梦,但也做过一个让她忘不掉的梦。梦中一片漆黑,也不知身在何处,眼前闪现无数黑白沙点,远处照来一束白光映出门的轮廓,有人从光源处走来,黑色的线条,模糊的剪影……
她大叫起来:子堃,子堃,我知道是你,你要去哪儿?你说过你不会让我一个人,你会陪着我!你答应过我的!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子堃……
他回身,不发一言地望着她,眼中有太多不舍,可再是不舍他还是转身向暗处走去。
她倏然自黑白梦中惊醒,一身的不适,手摸到枕下电话,重新开机有一个弘毅的未接来电。
电话打回去,弘毅在另一头说:“大哥昨晚出车祸,今晨三点离世了。”
她握着电话的手垂落床上。
耳边传来纷杂地说话声:“怎么办?吐成这样,你去打电话叫王医生,你去给子咲小姐打电话,快!!”
混沌中她伸手抓住佣人衣角:“不要、不要找人……我没事,喝多了而已……”
“关于大哥?”弘毅见子咲眼眶红了。
“只有你知道我不回家是因为我在惩罚我自己,惩罚我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如果我不走,也许我可以帮助大哥;如果我不那么任性,就不会连大哥出了事我都不知道……”她泣不成声,“弘毅……他去世整整两个礼拜我才从报纸上知道……弘毅,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跟自己说我不配姓岑我再也不配回家了……是你、你告诉我,哥的心愿是要我回家……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不是意外,他是自杀对不对?!!”
☆、舍断离(五)
“我不知道,”他把子咲头抱在胸口,“警方检查过路面,车子冲出去的时候路面没有刹车痕迹,大哥喝醉了没踩也是有可能。子咲,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意外大哥的死也不怪你,也不怪唯姐,是他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在,或许可以……”她想起唯姐离家后,她的家再不复从前。长桌上用餐的父母若无其事,大哥也一如既往然而言谈间总会突如其来一阵沉默。他们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却正是因为知道才什么也不问,配合着‘他们的一切正常。’
大家都在等,等时间过去,等假装没发生过的事变成真的没发生过。
久而久之,谁也不大在意了,她也快信以为真。他又演得这样好装得这样像,要不是她跑到他房间去拿外套给衣服弄脏的同学,也不会发觉本不在家的他却在家。原该安静的房间,浴室里传出奇怪的声响,她走过去,微微裂着一条缝的门越敞越开——他坐在砖地上刚醒转神,手脚的真实触觉已经回来,眼神还有一些虚恍,他扶着便器站起身听到后面一声:哥!
她这一生都忘不掉岑子唯离开那天房门后他的神情,当时她害怕的要死,她以为会失去他。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她抓住子堃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臂弯上数个针点,“哥……”她摇着他两腕,摇着摇着再也忍不住蹲下痛哭起来。
他揽过妹妹柔声安慰:“不会了,我保证,不会了……”
“那时候……”她看着弘毅,“他跟我保证他不会了,为了不让我们伤心他说他不会了的。如果我不走,为了我,为了不忍让我伤心他一定会坚持住!弘毅,如果我在我可以帮他,一切可以挽回的……”
“子咲,你怎么帮他?大哥原可以和唯姐在一起,他们可以直接奔去国外过反正相爱的人在一起了,去做鉴定也好,不做鉴定也好,管他呢。抛开世俗枷锁只要爱就够了,什么痛苦也没有了。可事实是大哥选择放弃唯姐,大哥的痛苦有一部分在于他不想我们担心,不想老师师母伤心失望;还有一部份是他跨不过去的伦理道德。在百分之一的希望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无望间想要爱却不能爱,他是这样矛盾,你可以帮他堵住一个缺口,却不可能堵住他所有缺口。他是人,他的情绪需要发泄,他要在我们面前佯装安然无事,在背后就必然要给自己找一个宣泄的出口。痛苦无法解决,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
是,她知道那之后的整整半年他都没有再碰,可是后来后来他又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