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要是给她留个孔,她立马从里面钻出来跑了。&rdo;余夏生抽了口烟,把塑料瓶子拿走放到了窗台上。于秋凉一想,好像的确不用给这女鬼留什么透气孔,毕竟她是只鬼,不需要呼吸。
余夏生背对着于秋凉,拿起他放在窗台上的一根针,迅速刺破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滴渗出,滴在了瓶盖上,一道柔和的光闪过,血滴竟然被瓶盖吸了进去。细碎的声响从后面传来,余夏生回头一看,但见于秋凉又躺回了床上,睁着两只大眼脉脉含情地望着天花板。这孩子又在想事情了,余夏生心里如是说。他把装着女鬼的瓶子推得更远一些,随后拉上了窗帘。
于秋凉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终于知道了学姐故事里的女主角是谁,那个杀人犯现在就在瓶子里,被放置在他家的窗台上。他忽然有点好奇这只女鬼还没做鬼的时候到底是怎样杀的人,他隐约觉得是和那瓶十几年前的药有关系。药能杀人也能救人,只看它们被如何运用,于秋凉想到女鬼身上大团大团的黑气,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不管生了什么病,于秋凉从来都不吃药,如此看来,这竟然也算是一种保命的方式。既然他不吃药,就算别人在他的药里做手脚,也无法对他造成伤害,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让别人接触自己的东西,多少还是比较安全的。
于秋凉翻了个身,随手抓过床头柜上摆着的那瓶药,打开一看,没有异状。也对,这是余夏生给他拿过来的东西,要是有问题就坏了。
正这样想着,外面客厅的灯突然黑了。于秋凉被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以为是女鬼突然逃逸,然而从客厅那边走过来的却是余夏生。于秋凉拍了拍胸口,下意识地去看窗台,但余夏生拉上了窗帘,窗台上的一切事物都被遮挡住,一点影子也看不见。
&ldo;你把她放外头去。&rdo;于秋凉说,&ldo;她是个女鬼,你让她在这儿看着咱们睡觉?&rdo;
&ldo;隔着一层窗帘,她能看到个啥?&rdo;余夏生把外套挂起来,没有给女鬼挪窝的意思。
于秋凉刚刚本就是在没话找话,见余夏生懒得折腾,就闭了嘴不再多说。他忽然感到有点儿冷,这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沾了女鬼的阴气。于秋凉整了整睡衣的帽子,慢慢地将自己蜷成一个球。睡衣帽子上顶着的两只兔耳朵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脑袋,这让他猛一看好像是只睡着了的大兔子。
余夏生越看他脑袋上那俩耳朵就觉得有意思,好像小孩子们都喜欢这种猎奇的打扮。前几天他给于秋凉收拾衣柜,还发现了另外两套睡衣‐‐一只长了尾巴的小恐龙,还有一条肥肥大大的咸鱼。
窗帘忽然动了动,出现一个微小的弧度。余夏生警告般看了那边一眼,关了卧室的灯。于秋凉又冷又困,没合上眼多久就已经睡着了,是以余夏生关了灯,他也无知无觉。他嘴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把脑袋往枕头里埋得更深,余夏生以为他在喊自己,附耳过去听,这才听见他说:&ldo;不写数学,反人类的东西,垃圾高中数学。&rdo;
做了梦都要惦记着不写数学?这小子怕不是和数学有血海深仇。余夏生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讨厌一个学科,讨厌到连做梦都不忘记咒骂。他想起那天在楼道里看到的被于秋凉抛弃的数学书,觉得它们有些可怜。
于秋凉这天晚上的梦可真精彩,他把一整晚分成了三部分,做了三个能够无缝衔接的梦。起初他在梦里参加考试,望着数学两眼发晕,于是他和往常一样,草草蒙了几道选择题就趴下睡觉。这时候监考老师突然把他叫醒,质问他为什么不写数学,他正和老师顶嘴,斥责高中数学为无用的废物,却眼睁睁地看着监考老师在他面前从人类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蚱蜢。
这景象极具冲击力,于秋凉怔怔地坐在座位上,过了半天才想起来大叫。可当他发出声音的时候,他惊悚地发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蚱蜢。他茫然环顾四周,发现教室变作了农田,四面八方坐着的同学全是大大小小的蚱蜢。他心里蓦地冒出一个标题:《变形记》。
还没来得及等到恐慌把他吞没,四周的环境突然又发生了变化。他又不做蚱蜢了,整个身体都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只是他在半空中飘浮着,像个真正的鬼魂那般到处游荡。
他站在十几年前的旧街道上,眼前是一栋灰色的小楼。他仰头看六楼的窗台,那里尚且干干净净,没有生出大片大片的苔藓。他看到一个穿着破旧校服的女孩拿着一个药瓶,她在楼下打转,过了约莫十分钟,才下定决心一般走了上去。
于秋凉跟在她后面,随她走过破旧但整洁的楼梯,那时候楼道里还没有堆积如山的杂物,更没有惹人生厌的灰尘。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虽然贫穷,却仍然喜爱洁净,他们活得很平凡,但绝不卑微,绝不自我厌弃,这是他们身为人的尊严。于秋凉在楼道里四处冲撞,发现这里没有安装摄像头。不被监控的地方,发生怎样可怕的事,都很难被捕捉到,当年的杀人凶手,可能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肆无忌惮地对别人痛下杀手。
药片在瓶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热水倒进纸杯,水雾遮住女孩的面庞。于秋凉坐在大屁股电视机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地看那女孩接下来如何动作。命案即将在他眼前发生,他的内心却没有任何触动,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什么忙都帮不上,在这场旧梦中,他不过是一位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