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然微微弯腰,于秋凉也突然动了。
下课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这是世间最美妙最动听的音乐。其他同学们纷纷掏出饭卡,从座位上跳起来,而早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于秋凉和宋词然已经在代课老师惊愕的眼神中拎着书包飞快地逃走了。
&ldo;你说她会不会真跟彦哥讲啊?&rdo;宋词然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于秋凉。虽然班主任今天是不在,可明天还是在的,如果明天上着上着课,突然就被叫去谈话,又该怎么解释今天这桩破事?都怪代课老师太事多,底下那么多睡觉的她不管,那么多玩手机的她不管,偏偏来管他们两个。
听到他问自己,于秋凉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ldo;管他呢。今日事今日毕,今朝有酒今朝醉。我问你,你是乐意在那规规矩矩上晚自习,还是乐意逃课去网吧打游戏?&rdo;
&ldo;这他妈废话啊兄弟!&rdo;宋词然说,&ldo;一个游戏大过天啊!&rdo;
&ldo;那不就结了。不管明天怎么死的,今天快活就行。&rdo;于秋凉把假条塞给门卫,不待宋词然讲话,便匆匆忙忙地一摆手,&ldo;我有事,先走了。&rdo;
被他抛下的宋词然目瞪口呆,满脸都写着惊奇。从来没见过有人在生日当天独自外出玩失踪的,说好了每次逃课都去网吧,鬼知道这小子今天又要干什么?宋词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于秋凉这王八羔子,兴许是谈恋爱了。宋词然这样想道。
如果于秋凉能听见宋词然心里的想法,绝对会暴起喂他一顿皮带炒肉。谈恋爱那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于秋凉的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给它留位置。谈恋爱有什么意思?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更浪费生命力。
人有限的生命,应该用到更有意义的地方。
于秋凉停了车,远望向夕阳与长河。他一路骑到了这里,骑到了一个绝对没有人来打扰他的地方。人活这一辈子,活一天就少一天,今天一结束,就不会再有另一个&ldo;今天&rdo;。待到这一年的十月十二日真正过去之后,就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机会让他过十七岁的生日了。
单车被丢在树下,于秋凉枕着书包躺在草地里。书包鼓鼓囊囊的,里面塞了不少课本和笔记。他骨子里还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就算是逃课,也没有忘记拿走眼镜和笔袋,不过,若是穿越回六年前,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和逃课二字联系起来。
人都是会变的。于秋凉吸了口冷空气。他跑到这里来,恰好能看到夕阳将落。据说每一天的夕阳都会有不同,不知道明年的这一天,他还有没有机会来到这里,看一个和从前不一样的太阳缓缓落山。
太阳落下去之后,这一天尚未结束,已经阴森起来的秋夜潜藏着无数鬼魅,兴许他心里藏着的那头怪物,能够与外面的孤魂野鬼产生共鸣。于秋凉抬起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望着那边的落日发起了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里没有大漠,更是荒无人烟,唯有长河落日,算得上一流美景。
不太对劲。
于秋凉猛地坐了起来,从兜里摸出手机。他发现这太阳实在诡异,居然在半空中吊了那么久,也没有真正落山!那一轮红日像是一颗死人的头颅,被看不见的绳子牵引着,挂在透明的树枝上。神秘的绳索拉着夕阳不让它下坠,天空中伸出一只无形的手,拨停了时光的钟摆。
秋风有点凉。于秋凉拉上了拉链,右手微微颤抖。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到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天马上就要黑了,而他在这草地上躺了这么久,手机上的时间却仍然显示着五点半。
见了鬼了。
于秋凉头皮发麻,猛地从草地上弹起来。他四顾一周,生怕看到什么奇怪的生物。恐怖片里常常这么演:主角突然回头,正对上背后的一张大脸,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忽地血盆大口张开,吞下了整颗人头。
该不会在自己背后,当真贴着一只妖怪,正等待猎物回头?于秋凉打了个寒噤,缓缓扭过头去,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背后什么东西也没有。
不,奇怪的东西,的确是有的。
于秋凉尚未完全放松下来,就看到不远处的小路上有个人在散步。而当他看清那个人的脸之后,前所未有的怪异感笼罩上他的心头。这一定是个梦,他一定是睡着了,才能目睹如此荒谬的情景。
&ldo;姑父!&rdo;于秋凉想也不想,拎起书包就追了过去。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十分轻盈,在梦中,人确实是感受不到自身重量的,这是个梦,不会有错。
他向着不远处的人奔去,但始终隔了一段距离。谁知道这人为何把步子迈得这么大,都死了快七年了,难道在死去以后,还能继续长高不成?
没跑出多远,于秋凉就累得眼冒金星。他总算明白当代高中生锻炼的意义,书到用时方恨少,腿到跑时方嫌沉。想他于秋凉体育测试的时候跑个一千米是没有问题的,逃课的时候从五楼的教室一路跑到学校大门口也是没有问题的,然而真要去追一个走得很快的人,可就追不上了。
&ldo;路怀明!&rdo;于秋凉几乎要被姑父气疯了,竟然直接叫了对方的大名。他跟在后面喊了一路,路怀明就算听不到脚步声,也该听到他喊自己,除非是隔了将近七年,已经认不出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