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找个我心里有他的人。”
最好一辈子不要离开。
“你,要去哪啊?”
海云帆像是没想到王陆散了酒意,听了他和琉璃仙几句闲聊。只不过海云帆不知道,这看似平常几句闲聊,听得他心惊肉跳,魂飞魄散。
“没要去哪,我现在哪也去不了了。”
“别那么悲观嘛,你养好了身体,不就哪儿都能去了。”他们俩站在二楼小台上,楼下那道八宝饭已经撤了,除夕宴吃到第十道,圆圆满满,就此宴席散。老人们摆了茶水点心,长街上搭了戏台,小兰换了身裙子,裙边镶了连绵红色花样,远远一看和王陆这身弟子服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戏台上坐着一个琴师,名扬天下的九州第一歌伶长袖善舞,腰若杨柳,肤如凝脂,朱唇微启,唱的是秦风里那首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王陆很想问海云帆,你到底要去哪?若是真的有那么个很远很远的极寒之地,为什么一定要去?就算真的要去,能不能带上王陆一起?六月已过,王陆觉得自己就像那劈开天地的盘古,也像那追逐太阳的夸父,为了个虚无缥缈的梦,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气力,还是不能留下点什么,哪怕不是个叶落花开的结果,给他一点思念回忆的念想也好。
第一次,海云帆说他要离开,王陆没有阻拦,他花了一年时间,用尽了能卖的人情,探寻他知道的每一个九州角落,最后五绝大会前的那个夜晚,有人在屏风后缓缓念出他所生之地。
第二次,海云帆说他要离开,王陆没有阻拦,他花了六个月时间,历了六十三道天雷,只看见一个素色的背影,乌发摇曳,他想抓住,可除了自己咳出的一朵血花,什么也没抓到手里。
今日,海云帆说他还要走。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很冷很黑,他自己一个人。
王陆望着他侧影,感觉有句话压在他心头,比金丹劫还要难熬,把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煮沸,疼的他如同剜心取胆,但是他真的开了口,又不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身边人似乎感觉到他视线灼热,回头来望他。
王陆抬手,海云帆眼下有一道深深泪痕,他碰了碰,见对方有瑟缩之意,终究没有把那滴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落下的泪抹去,只是抬手帮他把散发理好。
“谢谢你,王兄。”
“你又知是我?”
“我在这世间就那么几个朋友,除了王兄神通广大,我可不知道谁知道我最喜这首蒹葭,更不知谁能请得动九州第一歌伶。”
“小海,你这样,就很不可爱。”
“王兄,甜言蜜语要对着心上人说,才有用。”
你又怎么我心上是谁?
王陆揉了揉自己仍因酒意有些发烫的脸颊,问他,“小海,你好像还没回答,你要去哪儿啊?”
“我?”海云帆望着天上明月,又望这人间灯火万千,似是劈开了山脊,长龙一样绵延百里,“反正我孤家寡人,去哪都无所谓吧。”
“非也。”“什么非也?”
“我说,你不是孤家寡人,”王陆揽过他肩头,“你忘了,我这后宫之主挂的可还是你的名字,你要是孤家寡人,我不就已经驾崩了吗……小海你咒我?”
海云帆抬手推了他一把,“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啊,等我们清了你体内那混沌妖王,你想去哪我都陪你…东篱的海天一色,天南的大漠孤烟,中州的商贾万千、钟鸣鼎食,还有那个云州的什么云泰帝国……”
“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第五章伍
七
王家村的逍遥生活又过了三日,大年初三那天,王舞遣了风铃来寻他们几个。
那日王陆揽着海云帆肩膀,温热带着杜康香气的鼻息全都扫在他颈侧。他问海云帆,等到除了他体内混沌妖王,他们就去看东篱的海天一色,天南的大漠孤烟,中州的钟鸣鼎食,还有云州边界的云泰帝国,他们都一起去看,好不好?
比翼花是种无比神奇的灵草,一株一生只开花两朵,双生并蒂,同生同死,相隔天涯也终能重聚。
王陆见他没有反应,又补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踏遍九州,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你不愿意到的地方,我们就不做停留。
海云帆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脱口而出,好。怎么能不好呢,王陆好,九州的大英雄,陪他游历天下,做一对逍遥神仙,怎么能不好呢?
只是这千好万好的计划又一个地方不好。
海云帆不好。
他一个将死之人,体内封着能毁灭整个九州、与天同寿、与地齐名的混沌妖王,怎么能说走就走,还带走一个九州大陆的天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