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绵延强忍着笑意,继续看着,越是往后翻着,苏绵延越是遏制不住笑意,再忍不住笑出声音,换来岑怀瑾抬眸望着楼上的他,阴测测的问道:“笑什么?”苏绵延忙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书卷藏在了身后,虽是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藏都来不及,又怎敢坦言。岑怀瑾狐疑的看了他,见他没事一般的样子倒像是自己听错了,忙将注意力转回到了书籍之上。苏绵延唯恐自己憋不住笑意,强忍着好奇,将书卷放下,另外拿起了一册。天纲地常,天圆地方,总不过五谷轮回,百姓安足。虽是天子勤其政,臣子勤其务,百姓勤于耕,皆以为天下大幸,幸莫大焉。你酸不酸。苏绵延再也忍不住的笑出声音,岑怀瑾留意他许久,如今沉着脸,大步流星的走了上来,冷着脸道:“给我。”苏绵延自然不想要给他,忙继续再看一篇。岑怀瑾皱紧眉头,想要抢过苏绵延手中的书卷,苏绵延并不打算配合。国策。当以君为本策,臣为纲策,民为主策。是以养民而取民进而用之以民,督臣清廉,为臣善用,兼济天下。人人个归本道,恪尽本分,忠于职守,不越纲常,无怪异异人之举,世风善焉。你知道什么是人吗?哎呦喂,苏绵延笑的肚子疼,手上没有什么力气,被岑怀瑾抢过怀中的书卷。岑怀瑾随手翻阅了一二,淡淡道:“原来你在笑这个。”苏绵延目不转睛的望着岑怀瑾,努力按捺着笑意。“二哥其实说的对,我年少时太过轻狂了,总想着非黑即白,可这个世界并不曾有那么多黑白对错。”岑怀瑾掩书后道:“我以为的境地,哪里能够达得到,即便学生满天下的梅太傅,经过多年尚且做不到,何况我等呢。”苏绵延擦拭着眼角泪花:“可最后那句,并不是如此吧。”岑怀瑾恍若未闻,继续道:“只要活着,便是皇家的臣子,陛下做不到的事情我们如何做得到。”“那…陛下的马屁似乎拍的连岑兄都不满意?”看着苏绵延顽皮的对他笑着,岑怀瑾强作镇定道:“总归是年少无知,写出来的东西二哥都瞧不上眼,哪里能送到陛下面前。再说,谁给你的胆子,敢于这样说话了,还敢笑我。”“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自然不怕了。”苏绵延笑道:“陛下是位明君,才不会搞文字狱这样的事情。”“陛下品性高洁,岂是你我能评判的。”岑怀瑾目光从苏绵延身上扫过,苏绵延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反正不舒服。“看着陛下给岑兄的批注,真是精简。”“陛下字字珠玑,言简意赅,岂是我等能够企及的。”苏绵延自己并未察觉,他看向岑怀瑾的眼中多了些许崇拜,这让岑怀瑾浑身打了一个寒战,并不能适应。不想再站在苏绵延面前,找了个理由回到书桌前,继续认真的练字了。但仍是被苏绵延的目光搅得心神不宁。苏绵延站在二楼的扶手旁,嘴角噙着满意的笑意望着岑怀瑾。若没有阴差阳错,岑怀瑾实在可算得佳婿良友。岑怀瑾长得并不难看,比岑怀文还要好看三分,并不是同样的好看。岑怀文带着圆润世故的精明干练,任由是谁,都没办法从他中规中矩的行为和言谈中挑出什么错处,而岑怀瑾自有一种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感觉。在苏绵延的心中,岑怀瑾绝对是长得最好看的人了。一整日,岑怀瑾都被苏绵延的目光影响着,有心想要抬头确定苏绵延的目光,但并没有多大的勇气,况且他并不确定。岑怀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想着苏绵延的目光便觉得说不明白感受,再者确定之后了呢。岑怀瑾伸手撑着脑袋,目光深邃的望着躺在身边,没心没肺睡的酣甜的苏绵延。夜色昏暗透着朦胧,他并不能看清苏绵延如何神情,心底暗暗的揣测着,多半不会多有大脑。嘴角会不会睡得有口水,还是傻乎乎的笑着,梦着什么好事。岑怀瑾恶意的想了一会,终是想不下去了,心中怅然。怎么时至今日了,两人之间还是相处有礼,明明该越过的也越过了,该做过的事也做过了,这个人怎么还能保持着不动心呢。天寒地冻,岑怀瑾依旧搬着椅子,抱着手炉,裹在大氅,固执的坐在院内看星星。苏绵延想要张嘴骂些什么,奈何冻得牙齿打架,浑身直打哆嗦,脚跺麻了,仍是不觉得暖和些许。明明身体在狂喊着,让我回房间吧,太冷啦,理智依旧将他定在屋外,看着岑怀瑾一脸向往的仰望天空。苏绵延所有跳动的情绪,刹那间安稳了下来,心平气和的坐在了岑怀瑾身边。“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星星?”迟疑了许久,苏绵延问出了口。“我整日里久伏案侧,于身体无益,二哥嘱我,再是贪恋书卷,也不能弃身体于无物。他说陛下曾教他,书卷墨香,权术谋略,也需要活的长久身体无恙。”苏绵延抿紧嘴巴沉默了会,道:“嗯陛下倒是倒是说的对啊。”“听你这语气不太像是觉得陛下说的对。”岑怀瑾歪头冲着苏绵延挑着嘴角笑着。苏绵延被他笑的莫名心魂一荡,忙收敛后道:“只觉陛下同岑兄实在亲厚”“你是觉得过于亲厚了吧。”岑怀瑾将头转回去,继续看星星。苏绵延只恐他不悦,想要解释道:“一向听闻岑兄是陛下近臣,如今”“陛下宽泽仁厚,二哥对她自然是无比敬崇。坊间传闻二哥的事,我也曾听到过,当时很是恼火,想要为二哥分辨,被二哥拽住了。”岑怀瑾嘴角浮起淡淡笑意:“二哥说,陛下对他说过,人活一世,总有可为和不可为,可为是能够做的事,不可为是别人心里怎么想的事。到底是人活一世,何必为了别人难为了自己。”“陛下倒是看得开。”“陛下哪里是看得开。”岑怀瑾叹息道:“陛下身为女帝,做了太多不能做的事情,听了太多不该听的话,才明白了不必管哪些事,能让自己活得舒心。”“身为陛下,也会有身不由己?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岑怀瑾扑哧一声笑了,宠溺的望着苏绵延道:“你当什么,谁不会有不由已呢。若是陛下真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朝中早就炸开锅一般热闹了。”“可那是陛下呀”“世间的事,要是能仗着喜欢就为所欲为,可真的太好了。”苏绵延羞赧的挠头笑了:“我总觉陛下,不缺吃不少穿,还要被天下人毕恭毕敬的尊崇着,一定是没有烦恼的。”“地位尊崇哪里是别人敬来的,都是争来的。”岑怀瑾嘴角勾起苦涩的笑:“哪里有什么是天生给你的,而你不用心便能护好了的呢。”“陛下是先皇血脉,真正的天潢贵胄”“那又如何呢。”岑怀瑾嘴角浮起浅淡的嘲讽:“这个位置,多少人想要坐上去,而坐上去再被拉下来的人,不得好死。多少人敬畏的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而不是这个人。”苏绵延体会到了岑怀瑾语气中的悲凉,心里说不出难过的沉默了。他算不得聪明,不能体会人心复杂,更不能够明白为何善恶总是一念之间,为何一念之间便有善恶。书中的波诡云谲,他懵懵懂懂的看着,却是看不明白人心险恶。岑怀瑾的话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的明白其中意思,但岑怀瑾语气中藏匿不住的情绪,仍能被他敏锐的感知到了。也不知是因为天意渐凉,还是因为久坐院中,苏绵延情不自禁的打了几个颤战。岑怀瑾的目光掠过苏绵延,若有所思的在苏绵延脸上停住片刻,又若无其事的转移了目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