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之回到厢房的暗室时,月桐已和衣倒在榻上睡着了。她手握匕首,眉间有轻微的颤抖。萧逸之眼中泛起酸涩,为她轻轻地盖上毛毯时,月桐猛地惊醒:“那匈奴人走了?”
萧逸之点点头。
“他,是匈奴的将军?”月桐探问。
“他是匈奴右大将军敏达。”
月桐心头猛然紧绷,暗暗地拿紧匕首,防备地注视他。
萧逸之看出她眼中的惊惧,淡然道:“鸣月庄与匈奴一向没有交集。这匈奴将军知道鸣月庄中有一个夜光杯,就上门讨要,我把他打发走了。”
月桐狐疑地盯着他一脸从容:“他,真的,走了?”
萧逸之冷冷清清道:“你放心,鸣月庄最不屑与匈奴打交道。再说,你一个农家女,他堂堂匈奴大将军对你没兴趣。”
月桐双眼一亮,忙不迭点头:“对,我家是种葡萄的。只是,我一看见匈奴人就,就害怕。还是避开比较好。”说完,忍不住重重地吁了口气。
萧逸之郑而重之道:“你既然为鸣月庄做过事,我一定会保证你和你叔叔的平安。我的帐一向算得清楚分明,不会让你吃亏。”
月桐愣了愣,忙抽笑道:“谢少庄主。”
“走吧,我带你回房休息。这些日子专心把琴棋文书练好,其他事情不用多想。”
两人走出暗室,缓步走到湖边时,隐隐约约地飘来缕缕箫声。月桐仔细聆听,喜出望外地欢呼而起:“康哥哥,是康哥哥!”
她疾奔向远处湖边的人影,萧逸之剑眉紧蹙,快步跟上。
“康哥哥!”殷切的叫唤声打断了箫声,人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渐渐分明,月桐霍然止步,失落地轻唤:“剑书姐姐,原来是你。”
剑书愕然中忙向两人行礼。
月桐苦涩道:“剑书姐姐,你的箫声和康哥哥的有点像,我还以为康哥哥回来了。”
剑书看向月桐身旁的萧逸之,怔怔难言。她与萧逸之的箫都是三夫人教的,吹奏起来自然有相似之处。
萧逸之轻嘲道:“天下箫音大同小异,你别一听到箫声就胡思乱想。”
月桐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眸光旋即黯淡下来:“少庄主请先回吧,我想在湖边坐坐。”说完不再理会萧逸之,在湖边坐下。
萧逸之的喉咙抖了抖,像是有什么说不出,又咽不下。他微微犹豫,向剑书使了眼色,快步向竹林深处走离。
“月桐姑娘,秋夜天气寒凉,别在外待太久,会伤身子的。”
“剑书姐姐,你夜深时分吹箫,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剑书涩涩一笑:“奴婢没什么心事,奴婢好久没吹箫,怕生疏了,就练一练。”
“我好久没听到康哥哥的箫音了。我以后还能再听到吗?”
“奴婢不知。月桐姑娘,或许康公子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不辞而别。”
月桐把脸靠在双膝上:“我爹娘走了,许许多多叔叔走了,哥哥不知身在何处,又没找到外公,连康哥哥也不理我了。所有人都离开我,所有人都不要我!”她的身子渐渐颤抖起来,隐隐的低泣飘渺在寂寥的夜幕中,酸人骨,痛人心。
“那你就要自怨自艾?”嘶沉的声音从竹林中传出“至少你还有你的哲安叔叔。这世上身世可怜的人多得是,就算是剑书,小茹也是孤苦无依才会被卖进鸣月庄。你与她俩比一比就知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千辛万苦从月氏逃出难道是为了自怜自悲?深夜在外吹风,吹病了我还要花银两为你医治。”
月桐骤然站起,怒视竹林深处。满怀的悲伤霍然烧成了满腔怒火:“少庄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多花你一分一两。”
竹林中传来淡淡的冷哼:“快回房睡觉,打起精神把琴棋文书练好。客人还在等着绣图。”
月桐向竹林无声地拳打脚踢,大叫:“我一定把琴棋文书给练好,不会丢少庄主的脸。”叫完打完后,气冲冲地跑离。那一抹仿若还荡漾在空中的悲恸,那一道还挂在脸庞上的泪痕,在她飞奔而去时,消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