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晨为避嫌,站在门外稍远处。听不到他们议事的声音,却能将他们看清楚。李明宇表情极严肃,闷头一直在说。龙大认真听着,偶尔抬起头来,看安若晨一眼。那眼神安抚了她。安若晨看着等着,忽然不急不慌了。紫云楼里有内奸,军中有叛徒。这个内奸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杀了去丰安县的探子,导致的结果是谢刚亲自去了。细作不是想阻止他们去查探品香楼,相反,他们希望谢刚亲自去。调虎离山!因为他们知道将军也要走。他们真正想阻止的,是中兰城里的秘密被发现。他们确实想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但不是拖延去丰安县的时间,而是拖延回中兰城的时间。线索会被销毁。安若晨的心怦怦跳。难怪她见不到赵佳华了。【我就是线索。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龙大忽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安若晨若无其事对他微笑。李明宇忽然也朝她看了过来,安若晨也对他微笑。必须有所行动,不然等谢大人或是龙将军回来,一切都晚了。将军说过,她是个有主意的姑娘。将军夸她呢。她是有主意了。终于龙大与李明宇议完了事,对她招手。安若晨走进去。李明宇拿着一落文书卷宗却未离开,龙大屋里两个卫兵也还在。“有何事?”龙大问她。“无事,就想在将军走前问问缺东西没有。”龙大看着她,她殷勤地笑笑。“不缺东西。”龙大道。他没往下说,似在给她机会说话。“那就祝将军一路顺风。”安若晨道,“我会听从将军嘱咐,赵佳华的案子,待谢大人回来后再查,绝不擅自行动。”龙大再看她一眼,点头:“那就好。”安若晨想了想,又道:“不知将军要去何处,要不要带些书册消遣解闷?”这话一出,屋子里的汉子们全都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军中苦闷,全是男儿,驻守扎营时,不少人会偷偷带些春图册子解躁,兵士们悄悄传阅,将官也时常睁只眼闭只眼,更有甚者,兵士会带些新图新艳册子讨好将官。这些事,在军中人尽皆知。可安若晨哪里知道。她发现自己突然被众人盯着看,正奇怪呢,结果龙大施施然道:“兵法书营里都有。”卫兵迅速扭头,非常忙碌,似未听到有人说话。李明宇皱紧眉头,谴责的再瞟了安若晨一眼。安若晨莫名其妙,但先不管那个,先说正事:“其他将军事迹之类的书册也可研读研读。”龙大扬扬眉头:“哦。知道了。”他看着李明宇又要瞪安若晨,实在没忍住,为她辩道:“安管事说的都是正经书。”安若晨猛点头,对啊,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确实是正经书……等等,刚才大家的反应,难道你们一般看不正经的?安若晨狐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李明宇这会子突然愿意出去了,卫兵们竟然也更忙碌了。安若晨皱起眉头,太可疑了。将军你们军伍中究竟都在偷看什么书?龙大一指头戳她眉心上:“乱七八糟。”安若晨吃痛倒吸一口气,揉揉自己眉心,明明是你们乱七八糟,她可是端庄女子。此时的赵佳华也痛得吸了一口气,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握着。她深呼吸,看着面前的刘则。刘则盯着她,目光凶狠,完全不似人前的温文尔雅,声音却很轻柔:“你到底做了什么,娘子。”赵佳华一脸疑惑,楚楚可怜地反问:“我被你关在这儿,我还能做什么?相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要囚禁于我?茵儿找到了吗?”“囚禁?”刘则道,“你见过哪处囚禁有这般舒服的。你若不做傻事,我也不会被逼得如此。”舒服吗?赵佳华在心里冷笑。这里不是她的寝居,而是一个密室。房间倒是挺大,桌椅床铺屏风等等家居所需一应俱全,东西也颇讲究。但这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通往外头的门。门上筑着栅栏的小窗。赵佳华拖了椅子爬上去看过,屋外是个过道,点着火把,昏暗阴沉,加上空气有些憋闷,她猜想这里是地下。从衙门回来后刘则便质问了她一番,她一口咬定是安若晨做了什么,她求刘则对付安若晨,把女儿找回来。但刘则不相信她,她大哭了一场,抱着刘则求他一定要把女儿找回来。但这些对刘则不管用,他怀疑她,虽然他完全搞不明白她做了什么,目的是什么。“在我弄清楚之前,我需得确保你不会再生出事来。”刘则说完这句话,赵佳华只觉得颈上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独自在这间陌生的房间里。赵佳华没有慌乱,她仔细查看了一遍环境然后坐下了。这是她料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如果走运的话,她应该还能办更多的事,可惜刘则没给她机会。报官是步险棋,她知道,但必须得走这步。此时刘则的表情让她心里颇痛快,但她仍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报官是太冲动了些,可是我害怕呀,女儿就这般不见了,你又不在,不报官,我又能如何?太守大人是位英明的好官,他会为我们做主的。那安若晨怎么都是龙大将军的人,一般百姓如何奈何得了她。”“她无缘无故,为何要掳走茵儿?!”刘则怒喝:“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你不查查,怎知不是她干的,怎知她是无缘无故?”刘则勃然大怒,一把握住了她的颈脖,将她压在墙上。“咚”的一声,赵佳华后脑勺撞得生疼,脖子一紧,她本能地抓住刘则的手腕,用力吸气。“别再撒谎,别惹怒我。”刘则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赵佳华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表情:“相公既是什么都不肯信,那我真不知还能说什么了。”“你报官时,为何提到赌坊?”“两家时常走动,自然得去问问孩子下落。既是去了,自然就在证词上说明白。”“你故意的,是不是?故意想让安若晨猜疑,想让她盯着我们不放。她跑来问我了,还去赌坊装模作样。”“我怎会故意的?那是她自己多疑,与我何干。”“你会害死我们的。”刘则一脸痛心瞪着她。赵佳华眨眨眼,无辜又无措:“如何害死?我们宝贝女儿丢了,我们找女儿,这样就害死了我们自己?”“她不是我女儿。”刘则失控怒吼。他用力喘气,瞪着赵佳华。赵佳华看他的眼神慢慢转了冰冷。了然又鄙视的冰冷。“那她是谁的女儿?”赵佳华轻声问。刘则瞪着她,不说话。“你想杀掉她,是不是?”赵佳华又问。刘则咬牙,掐着她脖子的手一僵。“或者,杀掉她还是好的结果了。也许你会把她卖掉,让人牙婆子把她卖得越远越好,卖到穷僻偏远的地方,卖到妓院娼馆,卖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她受苦受折磨就好,对不对?”“她这个孽种!你骗了我!我那么喜欢你,你却骗了我!”再掩饰不住,也不想再伪装,刘则咬牙切齿,厉声大叫:“你骗了我!”赵佳华也无法抑制愤怒了,她咆哮着:“我骗了你?!你这人面兽心的禽兽!当初你向我讨好示爱之时,我告诉过你我在等赵公子,我中意他,他也欢喜我,他会为我赎身。我告诉过你!结果你呢!你派了人半路截杀于他,装成强盗抢劫的模样,又找了徐媒婆来花言巧语蒙骗于我。我等了又等,等不到他,我伤心绝望,楼里嬷嬷又一直欺我,我在楼里再呆不下去,这才跟着徐媒婆来了。我对自己说过,既是选了你,便一心一意对你。是你情深意重,对我念念不忘,心怀宽广,不计较我的过往,不计较我曾经钟情他人,是你在那个时候救我于水火。我感激你。可是原来一切都是阴谋。”刘则一愣,下意识松了手,后退了一步。赵佳华说到激动处,已眼泛泪光。“我不骗你,我告诉你实话。我是没料到已有身孕,但那时候我已经到了中兰城,我们已经拜堂成亲。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好几次想开口,想让你休了我,我带着孩子自己过,但都没想好该如何说。我珍惜安稳的日子,我也不想你难过。但最后我还是决心说了。我想好了措辞,我一遍遍练习。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偶然间发现徐媒婆很怕你,我发现原来你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和善,你私下里与赌坊联手杀人。所以我害怕了,我怕说出来惹怒了你,我怕自己性命不保,更怕你下毒手伤害我的孩子。所以我瞒了下来。”“茵儿在哪儿?”“死了。”刘则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在了赵佳华的脸上,喝道:“说实话!”“啪”的重重一声响,赵佳华的脸被打歪到一旁,她的嘴角裂开,被划出一道血痕。赵佳华吃痛得皱紧眉头,但转过脸来,已然一副冷静表情。她平板板地道:“她死了。与其被你残忍杀害或是凌辱贱卖,不如我亲手让她安详无痛苦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