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五哥,你们都忘记了,我是太后的外孙女,我的身上,同样留着和你们一样的血!”她懒懒地浮在水中,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轻笑了起来,“而且,你们毕竟不是全知全能的!”“你在说什么?”陡地听到这个声音,崔夙不由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待到看清来人时,不禁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还不忘用湿漉漉的浴巾在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你……你怎么进来的?”李明泽走近几步,便靠在白玉池边的廊柱上,往水池中瞟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我只是远远瞧见你似乎有些不对劲,所以就跟过来看看。放心,我要是真偷窥,怎么会自己站出来?再说,偷窥一个还没发育好的小丫头干什么?”崔夙又羞又气,若非眼下情形特殊,她简直想扑上去掐死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家伙。她恨恨地瞪过去一眼,这才嗔道:“早知你这么没正经,我就不该把你留下,干脆让你在外头当个小太监算了!”“咳——”李明泽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突然半蹲了下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崔夙的眼睛,“夙儿,告诉我,今日你到延福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提到延福殿,崔夙登时沉下了脸,沉默片刻,她便淡淡地笑道:“没什么,只是被人强迫定下了城下之盟,而且还是以你的生死作为条件。”“嗯?”李明泽的脸色立刻郑重了下来,待到详细问清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结。他无意识地敲着身旁的玉马,待到想清楚所有关节,终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个刺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出手,却并非是用尽全力,每次似乎都是要把我掳走。要不是我最后一次诈作中了他的圈套,然后留下了假的线索,又有几个得力的手下相助,只怕他现在还阴魂不散地跟在我后面!”“不管怎么样,幸好我没有按照你的话把你送到延福殿,否则,你现在就是羊入虎口。”崔夙没好气地白了李明泽一眼,突然啐了一口,“你蹲在这边上做什么,还不赶紧走人,待会他们就要来换水了!”“美人出浴,自然要好生观摩一下!”李明泽的目光在崔夙的白皙的脖子上流连了好一会,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回来,“夙儿,我刚刚才发觉,你还是挺漂亮的。”“你……贫嘴!”崔夙一怒之下,猛地拿起旁边的香胰子朝李明泽砸了过去,却被他轻轻松松地躲开。只是,那香胰子砸在地上却不可能没有一点声响,外面立刻传来了一个宫女的声音。“郡主!”“没你的事,不过是一只讨厌的飞虫!”崔夙又瞪了李明泽一眼,见其依旧没事人似的,心中不由更是一肚子火,“我是无所谓,大不了我豁出去向太后坦明一切,可是你呢,你将来准备怎么办?”“宫中我不能再呆了。”李明泽收起了嬉皮笑脸,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事前我没有想到会发展成眼下的情形,更不曾料到五哥还活着,眼下再呆在宫中反而危险……夙儿,我看你对玉宸宫那些人都多有提防,难不成你身边就没有几个可靠的人?”“可靠的人?”崔夙将头仰靠在背后的凹陷处,声音中带出了几许冷然,“你放心,要把你送出宫我还是能办到的。沉香和豫如是太后的人,至于其他一应人等,我都能够使唤,但当着她们的面不得不小心一点。只是这一次,恐怕不得不借用外力了。”遴选俊杰大清早,皇宫大内逐渐忙碌了起来。往日的这个时候,崔夙还在睡梦中,但是今日却不同。自从听说要选新侍卫入宫当值之后,她便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须知,太监出入宫要经过不少关卡查验,但是作为侍卫就简单得多。因此,她悄悄联络了刘宇轩,请他趁这一次挑选侍卫的机会送几个可靠的人入宫。刘宇轩年少时便被选入宫中陪伴皇子伴读,曾经在李明泽身边呆过一段时间,最后被当时崔夙硬是要过去陪着玩耍。所以,在废帝风波时,那些昔日皇子伴读无不或多或少受到牵连,唯有刘宇轩幸免于难。如今早已被太后拔擢为御前侍卫,同时兼任月华门侍卫领班。而他的父亲刘成是侍卫亲军统领兼任御前侍卫总管,身上更有伯爵的爵位。太后当年未登上后位的时候,他便救过太后数次,因而分外得太后器重,若非数次坚辞,至少一个侯爵早就到手了。刘宇轩如今显然将走这一条老路,父子同为侍卫虽然不是稀罕事,但是两代人皆得太后宠信却是难能。而这两个人,便是崔夙至今为止在宫外唯独信任的人。这数九寒冬的大冷天,各宫主子虽然未曾起身,但是,那些太监宫女却没有福分睡懒觉,各自忙碌不停。外边的御道上,早有几十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正在卖力地干活,其中大多是刚刚净身入宫的。宫中规矩向来如此,倘若没有贵人看中,抑或是有什么相识的大人物,往往会一辈子杂役做到死。饶是如此,因为穷苦而不得不选择入宫执役的人依旧比比皆是。昨夜又下过一场大雪,因此皇宫中四处都是厚厚一层白色,清扫起来格外费力。御道上,这几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有的用铲子,有的用笤帚,忙得满头大汗。好容易清理完这一段,看看前面漫长的路,便有人忍不住埋怨了一声。“天不亮就得起来,直到晚上星星出来了还不得睡,这做牛做马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旁边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不由冷笑道:“这日子没个头,我进宫都已经五年了,没缘份拜个好师傅,又没有钱上下使唤,就一直都是个洒扫的杂役!听说今天倒有一批新补进来的侍卫,他们倒好,一进来便是官身,你能和他们比?”话音刚落,他便感到气氛有些异样,待看到一群同伴纷纷俯伏于地,慌忙抬头一看。这一看他更是腿脚打颤,慌忙跪了下来。刚才那几个小太监的话,崔夙虽然离得远,但她耳力出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过这都是宫中常事,她若是要管也管不过来,更无意追究这些人的抱怨。正当她走过这些人身边时,目光却突然瞥见了跪在边上的一个人影,脚下顿时微微一滞。“郡主?”旁边的沉香见崔夙停步,不由低声问道:“可是要唤他们的总管过来问话?”崔夙摇了摇头,随后一行人便继续前行。等到他们全部过去之后,那群小太监方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天寒地冻的跪在地上绝不好受,只是一会儿,他们便冷得直打哆嗦。刚刚那个年纪大些的太监上前拾起了笤帚,心有余悸地说:“幸好是遇到宁宣郡主,如果换作别的娘娘主子,我们至少被送去苦役司!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对了,刚刚我看见,郡主停了一停,似乎看到了什么。我琢磨那方向,是小六那一边。小六,不会是郡主挑中了你,要让你去玉宸宫当差吧?”此话一出,几个小太监顿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尤其是那个叫做小六的太监更是被人哄了一阵。只是那小六不喜说话,混了一阵这茬也就过去了。只是多看了一眼,哪里有这么大的机缘?毕竟,飞黄腾达的例子往往出现在那些跟对了主子的人身上,想要从一个杂役一步登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乾明殿后面的演武场上,已经笔直地站了百十号人,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英武不凡不说,脸上全都是一片肃穆。这皇城分内外两重,要从外皇城侍卫升去内皇城当值,至少得年,现如今内廷放出旨意,此次挑的是各宫轮值的侍卫,自然是应者如云,各家权贵府邸都把会武的年轻子弟往这里送。自从和皇帝达成了妥协,皇帝便回奏了太后,让崔夙这个郡主协理后宫事务。这原本是绝对不合规矩的,但是,皇后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陈淑妃是咬牙切齿却不敢反对,其他妃嫔虽说心中忿恨不满,可更不敢和太后皇帝两位至尊作对。于是,这样一桩旷古未闻的奇事,便在内外一片沉默的情况下成了事实。而今日,她便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前来挑选各宫当值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