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子敏!咱们交换个纪念品吧!&rdo;
&ldo;好啊!先看你的!&rdo;她向他伸出手来。
&ldo;得先答应,不准反悔!&rdo;
&ldo;拿出来再说!&rdo;
尹洪菲又把那把精致的小刀拿出来:
&ldo;我用小的换你那把大的!不会太小气吧?!&rdo;
江子敏把小刀接过去,在手里掂了掂,她的目光深处倏然微颤了一下,登时敛容,那蕴含着无限恨意的声调就像扇过来一记耳光:
&ldo;你们男人全是混蛋!&rdo;
尹洪菲惶悚地后退了一步。江子敏甩手把小刀掷到他的胸口上,两眼灼灼如焚,嘴唇颤栗:
&ldo;这是于薇送给你的吧?你怎么把姑娘的心送人呢?&rdo;
她好像感到无穷委屈,泪如涌泉,沿着腮帮子潸潸流下。她在替于薇哭还是为自己哭?抑或是为整个女性的不幸哭?
尹洪菲完全惊慌失措了,他的腿在打弯,如果不是周围有人来去匆匆,他真想跪在她面前,一边扇着自己的脸颊一边诅咒自己:&ldo;我是混蛋!我是混蛋!&rdo;
她扭身走了,头也不回。
尹洪菲看着她的背影,呆愣了很久,直到回荡在山间的军号声把他唤醒。
枪声骤然大作。
尹洪菲向左支队集结地拚命奔跑!
第四卷大军西征
第1章旺迪登巴
‐‐地方工作科代理科长尹洪菲的自述
三月十四日夜晚,左右支队同时出发。我赶回左支队时,他们已经开进了,我只得跟随在部队后尾,因为天已黑定,部队行进很慢。
此时,西北方向的枪声此起彼伏。我的眼前,老是晃动着两个人影‐‐吴永康和江子敏。
我们走了一天一夜,似乎已经远离了战争。看来,这种分左右支队以弱掩强的方针是有效的,右支队向北向东突围,分散游击,使敌人产生了错觉,认为西路军已经溃散,企图返回河东,他们倾全力堵截、追击、搜索。左支队则得以脱离敌人,茫茫大山挡住了敌人骑兵的追赶。
我们面对的敌人就是更为冷酷无情的大自然了。
向导旺迪登巴告诉我,三月份是祁连山最冷的季节,他看着衣不蔽体的队伍,摇摇头,不相信我们能活着走出祁连山去!
旺迪登巴是肃南县的牧民,尧呼尔族尧呼尔族,朔源于唐代的回鹘,也称&ldo;西拉玉尔&rdo;,历史上也曾称&ldo;撤里畏吾&rdo;、&ldo;河西回鹘&rdo;、&ldo;黄蕃&rdo;等。1953年成立自治县时,经本民族协商,决定取与&ldo;尧呼尔&rdo;相近的&ldo;裕固&rdo;(兼有汉语富裕巩固之意)作为自己民族的名称。。作为地方工作部的干部,我对当地的民族习惯、民族心理都很注意。他很聪明,有特强的好奇心,见过世面,到过安西敦煌,会说一口半生不熟的汉语。
我为了提高他的信心,向他解释红军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意志有多么坚强,向他解释极端艰苦的生活锻炼了红军的耐力,耐饥耐渴耐寒,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最能说明问题的事例‐‐冬泳。在冰天雪地之中,穿毛靴重裘都会伤风感冒,有了锻炼,就能一丝不挂跳人冰水之中……
他眼睛闪闪发光,突然摸着我的手臂,颇带感悟似地说:
&ldo;唷,你们身上有了寒毛!&rdo;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新的发展。果然,我身上的汗毛变黑变长,不由惊叹肌体的自我防御能力,甚至想象到自己有可能流落深山,过起茹毛饮血住洞穴披树叶的野人生活。
人,是伟大的!为生存而搏战的人,更是伟大的!
但是,入山第二天,我又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夜晚宿营时,我找到了一棵老树。我不知这是什么树,不是松,也不是杉,但它粗壮,根部有一个凹槽像一张高背的沙发椅,能为我挡风。我背靠着冷硬树身迷糊起来,开始自以为得计,选了个唯我独有的好地方。
和战斗部队比起来,我的穿着属于中上水平。我有一件羊皮小袄,有毡片包脚,在红军的八角帽上,又加了两块护耳的狗皮。看上去未免滑稽,可是人人都是&ldo;奇装异服&rdo;,那也就无所谓了。为了抵御风寒,找不到破布片,有人竟然用芨芨草编了个老鸦窝形的草帽,扣在头上。有的把一块破布裹在脸上,撕一个洞露出两个眼睛,活像蒙面大盗。
寒冷使我难以入眠,我像刺猬似地蜷缩起来,胸腹很暖,背、屁股和下肢却冷得厉害,打着哆嗦,清鼻涕直流。
&ldo;祁连六月堆晴雪,赤日当空冻云结&rdo;,我不记得这是谁的诗了,细吟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我觉得脉管里流动的已经不是热血,而是冰渣。我再把膝盖搂紧,竟然还有一丝暖意流向心头。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眼前出现了火光似的幻影。我很清楚,这样下去很可能冻死,想大喊一声,舌头僵直了,吐不出声音,只能咯咯、咯咯地打牙巴骨。
山风越吹越强劲,不断地发动攻势,一次一次地冲锋。所有的山林都震响着愤怒的吼声,悲凉,凄厉,阴森。我虽然经受过几次荒漠大风,领略过&ldo;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乱石走&rdo;的威势,其寒冷度却没有祁连山尖刻深沉。
背后的老树,怀着与我共患难的情感,与狂暴的山风抗争,那苍老如虬龙的枝桠,像抡枪挥剑那样发出咔咔的拚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