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步芳站起来踱步:&ldo;希望你尽心尽职,以&lso;团体&rso;利益为重,敢于直言抗辩,如有分歧,可急电告我。&rdo;
&ldo;军长可以放心。&rdo;
&ldo;你对战争成败有什么想法?&rdo;
&ldo;我对胜利充满信心!&rdo;
&ldo;有什么根据?&rdo;
&ldo;我们占有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以骁勇无比的骑兵对付其饥寒交迫疲惫不堪的步兵……战场主动权全在我们手中。&rdo;
&ldo;所言甚当,凯旋之日,我当重赏。全军出征在即,我不多耽搁你的时间了。府上之事,悉托明丞照看,你就放心出发吧!&rdo;
送走张慎之,马步芳与马德对弈。马德连负两局,三局又现颓势,马步芳疑惑不解,手执棋子问道:&ldo;明丞,你的棋艺今天欠佳,不似往日,有什么心事吧?&rdo;
&ldo;河西共军,本不足虑,唯怕蒋介石的中央军借追剿之名渡河西进,那可就麻烦了!&rdo;
&ldo;所虑甚是,我们力求速战速决!&rdo;
晚上,他的小小的歌舞厅里传出高亢激越的镲鼓丝竹之声,这是马步芳最喜欢听的《河州大令》兼有甘、青、宁地方歌谣的柔情和他家乡民歌的温馨,散发着草原的清香,宣泄着牧民的粗犷豪放的热忱,教人心神飘荡,忍不住翩跹起舞。
&ldo;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rdo;
孔子为政,先正礼乐,那个时代是非常严格的,在周天子庭前的歌舞队伍只能有八列;诸侯六列;大夫只能四列。季孙氏鲁大夫,竟然也敢享天子之礼,排上八列舞妓,如此僭越,谁能受得了?那是非治罪不可了。时代毕竟越来越开明,马步芳的歌舞能排几队,谁管得着?
马步芳和马元海一样,酷爱歌舞,在后来竟然甘冒被刺杀之险,把被俘的红军组成新剧团以供其玩赏。
但是今天,河西战鼓动地而来,马步芳的情绪虽然极力镇定,仍然不能回到歌舞升平的宁谧之中,古人云:钟鼓之声,怒而击之则武,忧而击之则悲,喜而击之则乐。其意变,其声亦变……马步芳的耳畔弥散着一片杀伐之声,他退出舞厅回到书斋。
提笔挥毫录唐诗一首,题赠子涵率大军出征:
弓背霞明剑照霜,
秋风走马出咸阳;
未收天子河湟地,
不拟回头望故乡。
这种悲壮之情在马步芳心头停留了一会儿,重又步入舞厅,他的情绪却被突然袭上心头的两句古诗破坏了:
战士军前半死生,
美人帐下犹歌舞。
马步芳在管弦声中,仿佛听到西宁大校场上战马嘶鸣,蹄声哒哒。他又从舞厅走出,登上平台,看到满街灯火,这天是夏历九月十四,皓月当空,部队过处,爹娘相送,哭声四起,仿佛有鬼影憧憧。
他记起自己一生连年征战,处处烽火,时时狼烟,战地空旷无垠,村镇焚为焦土,一片生机勃勃的大地,顿时变得人迹灭绝,疮痍满目,一片苍凉。
他感到一股冷气从足底上升,渗透了全身,接着打了几个寒噤。清冷神秘的月辉,照耀着匆匆北行的部队,像一条巨蟒爬进祁连山口,夜风呜咽,明灭闪动的火把恰如幽幽磷火,仿佛进入了一场奇幻迷离的血腥噩梦。他冷漠坚定的脸上显出异常的苍白与惶惑,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些难以描述的残酷的战争!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族弟马仲英的&ldo;河湟事变&rdo;,只杀得尸骨遍荒野,千里无人烟,不仅排斥异己而殊死搏斗,而且为权为利骨肉相残。这些本族、本教、异族、异教,各派政治集团、各路军阀势力,连年混战,谁能分清是非?谁能分清功罪?争权夺利,像两页巨大的磨盘,碾碎了人民的尸骨,无止无休。
他又想到了一九三二年到一九三三年间的青藏战争,而后就是与宁马联合的拒孙战争,为生存而去死亡,为获利而丢弃一切。
&ldo;春秋无义战&rdo;,他何曾进行过义战?保卫自身的利益这就是一切行为的准则,如果红军不到河西来,蒋介石调他一兵一卒他也不愿意;他在军事会议上作了受侵害的委屈的样子,当然不全是做戏,但是,如果他有十倍百倍的兵力,他就要挥师横扫,统一全国;如果他有千倍万倍的兵力,他就要武力征服世界!
在马步芳看来,弱肉强食,优胜劣败,是万世不变的法则!
力量弱时被人打,力量强时打别人……利益一致时,宿仇也变成朋友;利益相悖时,骨肉也成了死敌。
马步芳想到了历来宫廷中的残杀,他心头一颤,猝然感到一股袭面而来的寒气。他避开从祁连山雪峰上吹来的冷风,把脸转向西南,他感到沙特阿拉伯的干燥的漠风从万里之外飘浮而来。
他的族叔马麟不是怀着对他威逼迫害的隐痛不甘退隐,在十月十二日启程飞往南京向蒋介石告状,然后含恨赴麦加朝觐的吗?
&ldo;何必含恨?&rdo;马步芳望着伊斯兰教的圣地,那里有穆罕默德的圣陵,他自信,他对伊斯兰教同他族叔一样虔诚,他比他族叔更懂得《古兰经》的教义,&ldo;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举贤以临国,官能以敕民。谁能光大我们马氏家族的荣耀?谁能扩展我们马氏家族的基业?你是继承了我父亲的余烈,子承父业不比弟取兄业更为合理?而且我们两人,谁是庸才谁是英才?谁学足以通古,才足以御今,智足以应变,强足以守官?&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