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慎之感到离目标似乎越来越远了,仰头远望:他要攀登的取宝之山,仍是云遮雾罩,迷迷蒙蒙,这更激起他探险的兴味,吃了迷魂药似地追求。
第3章梦想与现实
那是去年十月二十八日上午,秋天的阳光照耀着马步芳军部的二层楼前花木扶疏的庭院。
马步芳新二军军部的指挥机构是非常简单的,领导机构除了军长马步芳、参谋长马德外,就是副官处了,副官处就等于他的办公厅,下面就是军马处、传令队、执法队,此外,还有一个专管交际接待迎来送往的承启处,执行类似秘书处的职能,这个处的中校处长就是张慎之。
司令部的机构不大,内部设施也很简陋。
当张慎之接到去兵部街新二军司令部参加紧急军事会议的通知时,他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军事会议。在忐忑不安中,一下子又牵动了萦绕在心中的那根弦。
会议室里充斥着一种逼人的严肃的气氛,马步芳坐在案桌一端的虎皮椅里,一脸阴沉,他的嘴角沉重地下垂,白皙的圆胖的脸上流露出平时少有的肃杀之气。
参谋长马德坐在他的左首,以便马步芳随时提出军事方面的咨询。
接下来,在长案的两边就坐的有海南警备旅第一旅旅长马朴,三○○旅旅长韩起功,二八九旅旅长马步康,二九九旅旅长马继融。这些人都身着军服挎着马刀,只有马元海一人例外,他穿着长袍马褂,脸露笑容,张慎之进来就座时,他还眉飞色舞地向他挤了挤眼睛,而后诡秘地笑笑,颇带得意之色。
他们每人面前都有一个白似羊脂的夜光杯。
张慎之顾不上猜度马元海眼神的含义,但他知道马步芳对这位表兄特别宽容。
在历次战斗中,马元海是以勇敢出名的。
别人喊的口号是:&ldo;弟兄们向前冲啊!&rdo;
他喊的口号是:&ldo;弟兄们跟我冲啊!&rdo;
在战场上别人是横眉怒目,他却是喜笑颜开,把死神视为美女新娘。
马步芳喜欢这员猛将。
张慎之刚刚在空位上落坐,马德就宣布开会。
他首先讲解了红军于十月二十五日强渡黄河后与骑五师的战斗态势:
&ldo;昨天,五师第一旅和第三旅在吴家川、尾泉等地进行阻击,共军渡河部队,攻势凶猛,战斗十分激烈,我骑兵师不得不向一条山、锁罕堡一线撤退,进行节节阻击,情势十分严重,共军有继续西进模样。
&ldo;初步查明共军有五军、九军、三十军,共约三四万人这是马步芳故意夸大敌情,以求速援。。马师长急电请援,我军正在浴血奋战,马进昌团损失惨重,军长决定即派大军,星夜驰援,以期歼灭共军在一条山附近。&rdo;
然后,他请马步芳讲话。
马步芳讲得很简短,却动了感情,脸上突然出现了憔悴的神色,声音也变得分外沉重。
&ldo;我们的生存受到了威胁,我们的荣耀蒙受了耻辱,我们受到了突然的侵犯和猛烈的进攻,我们的地盘我们的家业我们的&lso;团体&rso;处在危难之中……&rdo;
马步芳眼眶湿润了,用泪眼寻视着他的家族他的部队的将领,他要把他的部队变成一支哀军。马元海的笑容消失了,变得冰冷而又凶险。
&ldo;团体&rdo;,是马步芳自撰的一个短词,它的含义既具体又笼统,既明确又含糊,既能小也能大,又可作多种解释。
它可以指他的家族,指他的政体或是他的部队,他把他的一切都网在这个&ldo;团体&rdo;之内,是个容纳集团利益和任意伸缩的大筐篮。
他平时,就把他的一切势力范围的一切组织,都称作我们的&ldo;团体&rdo;,这个&ldo;团体&rdo;的兴衰和他本人紧紧联在一起,&ldo;团体&rdo;即是他的独立王国,他要这个&ldo;团体&rdo;无限扩大,他还没有统一中国的野心,但华夏的西域,多国之域‐‐曾是三十六国的版图,在他的独霸之下,并不是不可能的。&ldo;团体&rdo;,也就是他心目中的独立王国。
事情大概都如此,任何强暴丑恶都可以用最美丽的外衣掩饰起来,用动人的词语为自己的罪行辩护。
&ldo;西北地区是我们的!突袭河西,不管他们有什么理由找什么借口,都是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打得我们好惨!&rdo;马步芳含在眼角里的泪珠滴落下来,落在酒杯旁边,乒然有声。
张慎之不禁悚然而惊,他看出马步芳这种半戏剧性的表演,引起的效果是可怕的,他扫了在座的马家将领一眼,他看到那些人僵冷的脸上的肌肉像得了疟疾似的簌簌发抖,报复性的仇杀的血腥激情,像滚烫的熔岩在他们每人的脉管里翻滚。
马步芳深深懂得他的家族里的精英需要的是什么,这些平时爱财、爱酒、爱马、爱女人的勇士们,此时,将为他们的&ldo;团体&rdo;不惜拋弃一切。
马步芳沉默了足有十秒钟没有说话,他让他点起的怨毒恨火在他部下胸腔里升腾到将要爆裂的程度,他看见马元海的右臂上由于劈杀误伤而刚刚弥合的创口进裂了,一块殷红的血从白纱布下洇了出来。
马步芳的丰润白皙的右手本能地一纵,抓起了眼前的那个夜光杯,站了起来:
&ldo;救兵如救火,我委任马元海为前敌总指挥,提升中校承启处处长张慎之为上校参谋长,立即出兵驰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