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县城东南,甬江入海口对岸。
繁忙一片。
这里是朱塬最近敲定的海军军港所在,数千军士和民夫聚集此地,正在修建码头和兵营。
定海知县薛戍一身粗布便装,已经在这边待了一上午。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薛戍又去灶台边亲自查看伙食,在伙夫带着百般尊敬的殷勤下配着鲜鱼汤吃了一碗刚蒸好的米饭,这才终于离开。
还有些惭愧。
因为这一上午整个港口工地上从民夫到伙夫上上下下对他那种发自内心的尊敬,甚至有人见他走近,还专门上来磕头,感激地恭维几句,才继续忙碌。
因为这些人以为,最近的很多事情都是他这个青天知县帮百姓争取来的。
其实不是。
就说这军港选址。
前几日他也参加了那场会议。
海军都督华高希望将军港选在定海县城的南门外,最次也要东门外,还是那位翰林坚持,才选在了甬江对岸。
都督大人的选择,是为了安全。
因为东南门外的海港靠近县城,还有城东的招宝山作为屏障。无论是遇到敌袭,还是台风天气,都更加安全。
至于民船商船,那是不考虑的。
那位翰林考虑到了这些,坚持城外码头继续作为民用,至于军港临海而建的安全性问题,翰林的回答也掷地有声,海军就是用来保境安民的,若是把百姓船只挤开,自己躲在安全地方,这海军不要也罢。
当时听到这一番话,若不是坐在那古怪的会议长桌旁动作不便,薛戍都想给那翰林一个长揖。
想着这些,薛戍带着一个老仆沿河步行,要绕到上游一些过浮桥,正走着,三艘千料大船从海上驶来,缓缓靠向南门外港口。
薛戍驻足观看。
这是三艘军船。
薛戍知道,这不是军务归来,而是出海捕鱼去了。
这也是近几日那位翰林再次让他印象深刻的一次。
同样是一次清晨的会议,翰林要求闲置军船出海捕鱼为修造各种工事的军民补贴餐食,海军都督大人也不同意,说是会对军船造成磨损,又被翰林驳斥,要民生为先,造船就是用的,不是要当宝贝供着。
薛戍深以为然。
如果之前那些还只是口头允诺,仅仅这两件事,薛戍就对那位年少的翰林学士只剩下感佩。
然而,很多人却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因为那位翰林出行总是坐轿,薛戍明白是因为身体太弱,还受不了车辆颠簸,但有些人却只看到了坐轿,私底下调侃某个营海使大人为‘轿房使’。
薛戍在县衙里就恰好听到过一次,只能把那几个嚼舌头的衙役训斥一番。
衙役没有因为他的训斥而愤懑,还感激他。
就像今天港口工地上那些感激的民夫一样。
因为衙役觉得是他这个青天知县让大家谨言慎行,避免得罪了小人,遭遇惩处。
县尊大青天啊。
薛戍无言以对。
有心替翰林宣扬几句,但还是翰林交代的,会议内容不得擅自对外传扬。其他人会不会遵守,薛戍不知道,但他自己觉得应该要遵守。
于是又自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