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濠一路将静云送回了弄堂口,这是一条狭窄的小路,石子铺陈的坑坑洼洼,月光照不进来,又没有路灯,自然不大好走。君濠执意要送静云到家门口,被静云婉拒再三,只得悻然离开。
没走了几步,林君濠便转过身来,望着弄堂口,静云还站在那里。但是光线太暗,他亦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可是他却分明知晓,静云就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他微微笑着,又转身离去,他是了解静云的,她最不喜的就是纠缠不清,因而快速走到了主干道上,不再多作久留。
此时的林君濠不会知晓,多年以后他会为自己这个转身而后悔。倘若他执意送静云到家门口,或许一切就会改变,至少,他不会这么快失去她
望着林君濠消失的背影,静云心下有些沉,如果她不去日本,他们还能维持恋人的关系么?静云对此并不肯定,对情爱,她向来是谨慎的。君濠是她的初恋,当初若不是他一日一诗,如春风细雨一般地打动着她的心神,只怕是两人还不会这么快成为一双恋人。
昏暗的石子路上,静云摸着黑,一步一步地走着,好似走了很久。不知为何,她骤然想起了母亲,母亲那单薄的身影时而在脑中闪过。她的父亲是谁?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找过他们?这些是她一直想问,却从来没有说出口过的。这是母亲心头的一道伤疤,谁都不敢轻易去碰触。
差不多是到了门口石阶了,静云抬起头来,却不慎撞上了什么,正要开口,却听着一声似曾相识的低沉嗓音响起:“裴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静云虽看不清这人面庞,却识得这人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的姜花香,夹着烟草的味道。一股口中吹出的热气缭过耳畔,她脸色涨的绯红,还好夜色深沉,掩盖住了这丝慌张。
静云下意识地便想从一旁绕过,只想着快点进到家门里头。却不想一把被扛过了肩头,想要张口喊人,却也喊不出声,嘴巴早已被严严实实给捂住了。待得出了弄堂,一把便被塞进了汽车里头。
静云知晓,此时已是笼中之鸟,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了,只得默了声,且看他究竟有什么意图。
邮政局的大钟停留在八点三十三分,车还未行驶上天桥,疾风骤雨便从天上落下,直直地拍打在车窗上。
河畔的行人纷纷乱窜,电车与人力车一下也都没了踪影。一位日本女子,身着浅紫色的和服,手上持着一把东洋粗柄雨伞,脚上穿着一双木屐,转身便朝着文监师路内消失了。
车子行驶到路边停了下来,硕大的黑绸伞盖到车门上,静云并未理会伞下伸出的修长手指,只是提着浅灰色的裙摆,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这一带曾经是广东富商徐润的地界,后来破产,几经转手到了一名日本商人手中。因而虽然是在美国的租界范畴内,却又住了不少日本的侨民。
日式居酒屋内,方才那名身着浅紫色和服的女子探出头来,见不远处来了人,忙不迭笑着迎了上去,标准的日式鞠躬道:“先生,您来了,快请进。”
张书言略勾起嘴角笑着:“保柰子,你知道的,还是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