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太的意思。”孟姨娘起身来到穆云琛身边,多日不见,她再看到玉树临风的儿子也很欢喜,捋着他的肩膀道,“琛儿看着是长大了,该到了说亲事的时候了。”
穆云琛乍然听说要给自己说亲,第一想法就是以他如今卖给清欢的这个身份去说亲定然又要惹她发脾气,他抵触道:“姨娘怎么说起这话来,五哥、八哥都还没说亲事,怎么能先给我张罗,不合规矩。”
孟姨娘笑道:“你五哥是太太养的,亲事自然要慎重着,小八和你年纪差不多,孙姨娘也已经动了这个心思,现在定了总也要过两年才成亲,你和小八前后脚就是了。”
孟姨娘身体不好,穆云琛对她向来温顺,尽管心中不喜面上却温和道:“姨娘还是等父亲提起再说吧,再过两年我还要大考,姨娘想,若我高中了再谈亲事不是更合适么。”
孟姨娘想了想笑道:“你想的很是,现在提亲事没得让你分心,再说太太的甥女表小姐秋滢对你也有心,若是……”
“姨娘切不可乱讲。”穆云琛赶忙打断孟姨娘。
“怎么,你不喜欢秋滢?”
孟姨娘诧异之下手指不觉按到穆云琛后肩的烙伤,穆云琛立刻就疼的皱了眉头。
“怎么了?”孟姨娘看他好端端的疼起来吓了一跳,清瘦的脸一片惨白,连忙扶着儿子道,“琛儿伤到了?伤哪儿了?让我看看。”
穆云琛强忍着疼摆手,勉强笑道:“在书院扫书阁时肩膀碰了大书柜角,不碍事,姨娘别看了。”
穆云琛坐下来疼痛缓了许多,他不想让孟姨娘看到自己后肩上烙着清欢的名字,转开话题道:“姨娘叫我回来,就是为着问我婚事的意见吗?”
以穆云琛的聪敏和对嫡母穆夫人的了解,他绝不相信嫡母会因为亲事将他找回来。想起这位嫡母,穆云琛不禁就要冷笑。他家兄弟姐妹甚多,父亲五房妻妾共有八子五女,除了没养大的,到现在仍有六个兄弟三个姐妹,所以在他那凉薄的父亲眼里,儿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还是父亲最不想面对的私奔妾所生。
穆云琛的父亲穆思寻年轻时也是有名的青年才俊,二十出头到山东游学时与母亲孟小姐一见钟情,孟家是亚圣之后规矩极大,断不会将女儿许给已婚的男子,然而穆思寻当时真心,竟引得孟小姐就跟他私奔来了京城。后来因为这事穆家主将穆思寻好一顿训斥教育,险些就毁了前程。再后来随着年岁渐长,穆思寻的心性慢慢沉淀下来,一心扑在前程上再不论多情之事,后来仕途顺畅了更不想再面对私奔一事,索性不再见孟姨娘,由着正室管理后宅不再过问。
穆云琛原本有个姐姐,他三岁上下姐姐得病去了,从此母亲就只守着他一个人。孟姨娘家学深厚,将穆云琛教导的十分得体出色,小时候他功课好,学问远远甩开大他四岁的嫡出五哥,只是一旦得了夫子的夸赞,他在穆夫人那里就成了出气筒,穆夫人总要变着花样折腾他,打手板、罚抄书这些都是家常便饭,稍大些才免了挨打,如今都是罚跪。前次若非穆夫人因为一点小事罚他在雨天里跪了一个时辰,他也不会因为风寒高热失了国子监稿试面考的机会。
如今让孟姨娘大老远把他从书院找回来,要说是为他好,他可真不信。
孟姨娘温柔道:“太太说你学问好,你五哥要准备国子监的笔试了,让你回来帮他看看诗词文章。”
穆云琛凉凉一笑道:“五哥自有良师教导,我这点微末学识,去了徒惹他不快。”
说是看诗词文章,不过是穆夫人花重金找博士拟了些与笔试挨边的题目,让他写了来给五哥背。穆云琛向来不愿那么做,他在读书上性痴,非要求个白玉无暇,自己写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任谁也不能圈了去,也就因为当初他不愿给五哥做铺垫,才被穆夫人找了由头雨天罚跪在院子里。
孟姨娘道:“能为别人指点诗词文章是好事,你五哥好了太太那边也就好交代,日后你和秋滢小姐的婚事也好请太太做主……”
穆云琛无奈,好言道:“姨娘,别的事一千件一万件穆云琛也依您,只是让五哥剽窃了我的文章去,我实难甘心。至于其他的,我对秋滢小姐无意,也不想让太太做什么主,请姨娘明晰我的心思。”
孟姨娘道:“秋滢小姐是陆家的姑娘,虽说是陆家支系但她家那支却是极兴旺的,日后你高中仕途更要有人提携才能走得远。咱们家你兄弟多,老爷未必顾得过来,姨娘除了让你难堪也没有什么别的能帮你,所以姻亲对你来说尤为重要。你从小是个听话的孩子,琛儿,别让姨娘为你担心可以吗?”
穆云琛读了一肚子书,千般万般的道理都能说的出来,偏他母亲也不比他懂得少,这也就不再是道理通不通的问题——这是世道通不通的问题。
穆云琛看着孟姨娘期期艾艾,满含祈求的水杏眼,不禁轻叹一口气妥协道:“我按姨娘和太太的意思帮五哥看着就是,但我不能为五哥写作,还请姨娘体谅。”
孟姨娘松了口气,微笑道:“你去了能帮上忙就是。当然也不急在一时,你先回去歇歇吧,姨娘让人都给你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穆云琛穿过小院的走廊来到后面一处偏冷的房间,开了门见他的小厮司南正在为他整理书桌,看到穆云琛进来立刻迎上去高兴道:“少爷回来了,自那日丹阳长公主府宴饮大少爷带您出去,这都多少日子了,少爷回书院念书也不让人捎个信回来,好歹唤我过去应承,司南可想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