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十二郎单手撑在地上,打着哆嗦,用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ldo;我等愿为千户效死!&rdo;一句话,仿似雷鸣。&ldo;我等愿为千户效死!&rdo;丁小旗最先附言,声音不比孟清和高多少。除了孟清和,他是伤势最重的。周荣,高福,马常等几十名受伤的边军,乃至西城千户所所有边军,接连喊出了同样的一句话。愿为千户效死!赵佥事拢手看着,脸上的笑渐渐收起,这要是传进宋都督的耳朵里,不知又会引起何种波澜。片刻后又摇了摇头,罢了,既然要投向燕王,不过是早晚的事。今天之事,燕王必定也会闻听,宋忠再想动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想明白之后,赵佥事吩咐身边的人,去将城内最好的大夫请到西城千户所。&ldo;尤其是赵大夫。&rdo;&ldo;标下领命。&rdo;边军的喊声中,拼着最后力气向沈千户递了一份投名状的孟清和,终于撑不住了。本就受了伤,天寒地冻,能撑下去才怪。视线渐渐变得模糊,目光所及,一切都开始扭曲。一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拽住了跪在自己身边的刘小旗,&ldo;兄弟,先别忙着喊……帮个忙……&rdo;话音未落,人已经向前扑倒,眼看就要脸着地。刘小旗连忙伸手去拉,不慎扯痛了背部的伤口,一道青色的身影,先他一步扶住了倒下的人。&ldo;千户?&rdo;孟清和的意识尚未全部沉入黑暗,手脚却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昏迷中,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冷香所包围,就像是冰中燃起的火,隐隐的,带着一丝血腥的味道。演武场中发生的事很快传遍了开平卫,连城中的商户都有耳闻。孟虎同孟清江得知孟清和挨了军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ldo;之前的伤还没好利索,天寒地冻的,怎生是好!&rdo;孟虎脸色发白,孟清江拦住来送消息的军汉,问明孟清和被带到了西城千户所,谢过对方之后,转身回屋一顿翻腾,很快找出了孟清和留在家中的丸药和一床厚棉被。&ldo;四堂哥,你这是?&rdo;&ldo;十二郎不能一直留在千户所。&rdo;孟清江指着刚翻出来,新做的棉被,&ldo;拿上,咱们去接他回来。&rdo;听了孟清江的话,孟虎立刻点了点头。两人套上厚实的棉袄,抱起棉被,推开房门,走进了风雪之中。西城千户所,三堂一间厢房内,燃起了三个火盆,房间里充斥着融融的暖意。沈瑄褪下染血的武官服,坐在圆凳之上,一个穿着圆领蓝衫的医户净过手后为他上药。房中的卧榻之前,赵大夫正为孟清和诊脉。若非鼻端还有微弱的气息,单看冰冷的手脚和清白的脸色,会以为这人早没了活气。放下孟清和的手腕,赵大夫起身,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神情间貌似有些不舍,最后还是一咬牙,拔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棕色丸药。一时间,药香四溢。走回卧榻前,赵大夫托起了孟清和的下巴,掰开,将丸药扔进他口中,手下用力,顺着下巴和脖颈一顺,不用灌水,药丸直接顺进了某人的肚子里。抚过花白的胡须,赵大夫颇为自得,&ldo;这门用药的手艺,老夫还没落下。&rdo;为沈瑄治伤的医户是赵大夫到边塞后收的徒弟,闻听此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ldo;师父,沈千户这伤,还是您来看吧。&rdo;言下之意,徒弟手艺不精,屋子里这位正主,不得怠慢,劳烦您老人家出马。赵大夫和徒弟换过手,坐到了沈瑄的对面,两指搭在沈瑄的手腕之上,微合双眼。外伤不要紧,最怕体内留下隐疾。&ldo;千户,&rdo;收回手,赵大夫又从瓷瓶里倒出一粒丸药,今天这一遭,他是连家底都掏出来了,&ldo;您的伤不比孟百户轻,这药您得用上三日。&rdo;沈瑄没说话,接过丸药送进口中。&ldo;老朽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千户。&rdo;&ldo;何事?&rdo;&ldo;朝廷派下的都督,可是当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rdo;&ldo;是他。&rdo;沈瑄换下的武官服染了血迹,不能再穿,早有长随取来一件蓝色的便服,&ldo;赵大夫同宋都督是故交?&rdo;&ldo;故交?&rdo;赵大夫嘿嘿冷笑两声,摩挲着手中的瓷瓶,&ldo;老朽当年给宋都督治过风寒,药方同开给凉国公的一样。&rdo;沈瑄没说话。&ldo;千户放心,老朽知晓分寸,也知道自己的斤两。&rdo;赵大夫将瓷瓶放在桌上,站起身,又取出一瓶伤药,合上了药箱,&ldo;能活到今日不容易,老朽惜命得很。&rdo;给孟清和换药的医户手上动作一直未停,好似根本没听见两人之前在说些什么。卧榻上的孟清和紧闭双眼,对室内发生的一切,更是一无所知。&ldo;千户和百户怕是都会发热,最好有人在一旁照料。&rdo;赵大夫收好了药箱,和徒弟告辞离开,还有几十个军汉等着他去看。光凭城内的那些医户,外伤治好了,也会留下病根。师徒两人走过二堂,迎面遇上孟清江和孟虎。孟清江和孟虎都是各方反应三保走进堂内,将开平卫报来的消息禀告燕王。&ldo;王爷,徐指挥派来的人还候着,是否召见?&rdo;&ldo;不必了。&rdo;燕王的脸色很平静,过于平静了。火山喷发,飓风海啸,都隐藏在刚毅的面容之下。了解燕王的人都清楚,这绝不是个好兆头。若是火气当场发出来还好,劈桌子砍凳子,把屋顶掀了都不是问题。像现在这样……肯定是有人要倒霉了,倒大霉了。一旦燕王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也是他真正要置敌人于死地的时候。&ldo;宋忠,宋都督。&rdo;燕王重新捻起一粒棋子,手腕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冷笑一声,&ldo;孤还真是小看了你。&rdo;道衍低垂双眸,手指动了动,发现随身的佛珠忘在了厢房里。三保躬身望着脚下的石砖,额头颈后都开始冒汗。明知燕王的怒气和杀意不是针对自己,依旧害怕得牙齿打颤。站在一头被撩起了火气的老虎跟前,对着随时都能要自己小命的獠牙,不害怕的那是神仙。啪!棋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之上,位置不当不正,好似只是随意一放。道衍没动,他知道,燕王的本意不是和自己再下一局。果然,不到片刻,剩下的棋子全部被挥落在地,叮叮当当的砸在了砖石上,连棋盘也未能幸免。燕王的表情仍然很平静。&ldo;三保。&rdo;&ldo;奴婢在。&rdo;&ldo;你到开平卫去一趟。&rdo;燕王整了整衣袖,&ldo;带上刘大夫。&rdo;&ldo;奴婢遵命。&rdo;&ldo;再给沈瑄带个话,谁动的手,做叔叔的早晚有一天给他找回来。&rdo;道衍仍是没出声。三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却不敢去擦。&ldo;是。&rdo;